第069章 婢女之心（1 / 1）
永昭二七九年七月十五，玄元的这一个中元佳节不同于往年。整个帝都虽然一如往日车水马龙人群熙攘，但若是细看那些商旅百姓的面色便知他们刚刚经历了怎样胆颤的一夜。
南宫祖的府邸被无数隐卫严密的盯守，宅中这么一群重要人物，实在不能掉以轻心。由于李炎的人马满城皆是，更是不能大张旗鼓的将整个军队将宅子全全围起来，否则不就等于直接诏告天下说大家都在这，快来抓吧快来抓吧。而单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悠闲的在房里休养，而是整日都在忙碌着，和那些达官贵族的家眷寒喧，进行后期的安抚活动。
“陈夫人，请放心在府上静候，一切都已安排好，陈大人在宫中定不会有事，等皇子们回来，就会没事了。”
“钟小姐，别哭了，你父亲不会有事的，相信我，也相信殿下！”
单陌满身的疲惫拖着双腿走到掌中不停转着佛珠默颂经文的老太太面前，哭丧道：“廉老太太，您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您倒是说说话啊！”
廉老太太睁开昏花的老眼，眼睑垂垂的搭下来，万分担忧的说道：“姑娘，我儿子……他现在平安吗？”
满头满脑的黑线不过如此。
少女泄了气，拖着步子走到厅外看着下人们手忙脚乱的忙碌着，你撞了我一下，我碰了他一把，而身后的花厅里绵延不绝的哭哭啼啼和碎碎念从昨夜到现在就没有停止过，噔时犹如一盆又一盆的冷水热水交替着从头顶浇下。
气沉丹田，大喝道：“十一！”
正在满院子追着几个孩子来回跑的十一望了过来，眉头一皱，大手一伸上下左右捣腾了一把向单陌走来：“姑娘，怎么了？”
看着十一浑身前后上下挂满了孩子，足足有五六个，少女挥了挥手：“没事了，你继续。”
一只小手突的伸了上来拍到十一英俊的脸颊，啪的一声极是可爱。“哥哥，美。”
十一满脸的无奈，伸手将怀中的孩子向上拖了拖，绕过单陌大步跨入厅中。
“你们都听我说！”十一站在厅内大吼道：“放心好了，他们都不会有事，四殿下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将你们营救出来，你们的夫君，父亲，儿子，他们在宫中就绝不会有事，不然将你们安置在这里也保不住你们。你们若真不想他们有事，现在就应该安下心来，不要在这里给姑娘添麻烦，要是这动静传了出去，李炎肯定会来找你们！”
单陌在门口听的一愣一愣的，瞧瞧，瞧瞧人家十一。几句话后，厅内噔时鸦雀无声，哪像她刚才在里面苦口婆心说尽了好话，除了让声势更大之外没起到任何正面作用。
十一说的不全是假话，整个帝都已全部在李炎军队控制之下，只等他回朝一登皇座。也许那些人马也在疑惑在那晚并没有受到军令将朝官的家眷擒制，但那些无首之兵尽是些粗人，只认为是李炎又派出一支兵力来做这个行当，毕竟这一举动在那晚让众朝臣有口也不能出声异议，的确是起到了很大效果的。而事后自是无人问起，都是自己人干的，还用得着问三问四么？
陈六站在不远处的石桌前轻声将单陌唤了过去，少女回头看了看花厅，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陈六身前。
陈六附耳轻声说道：“姑娘，其实现在将这些人送回他们各自的府上已经没有大碍了。”
单陌摇了摇头，小心的四下望了一眼，轻声道：“现在放他们回去，他们便体会不到事情给他们带来的恐惧。不加深一下印象，将来不好办。”
陈六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继续小心的说道：“小七在宫里只在昨夜放出了信笺，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想必是守卫森严，没有机会。”
单陌轻蹙着秀眉点了点头：“小七怎么说？”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说把白家看住了就好。”
少女轻轻一笑：“不说我倒还忘了，都是让这些女人给闹的。”说罢转身就要走：“立刻派人去白家把宋笛唤回来吧，都折腾一晚上了，他也得休息休息。一定要快！”
“姑娘……”陈六大惑不解，小七特别嘱咐过一定要盯住白家，连忙急道：“小七他……”
单陌回过身来，双目极是肯定，轻笑道：“有白濡呢，还浪费我们的人马做甚？”
陈六怔在原地，直到那纤细的少女隐没于视线中才回过神来，当下一个激凌，撒腿就往门外奔去。
姑娘说的是啊，得赶紧把宋副将唤回来，若是让人发觉是他们把这些人安置在府里，恐怕会引起有心人的猜疑。
眼睁睁看着日头挪到正空，又从正空向西落下，单陌手持着厚厚的一叠请帖坐在花厅里蹙着眉不发一语。这些都是陆续从各个官员的府上辗转到她手里的邀请信，其实昭宣王早已在月初便派下请帖，而今日又重发了一次，便是通知各位宴会改日。而具体是哪一日，日后再另行通知。
从穆西原的飞鸽信笺是下午才收到，得知了穆西原那边的情况。
少女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她只是想着等他们几个大人物回帝都后就万事搞定，却完全没有想到这么紧的时间他们根本就赶不回来。
回到自己的厢房中，单陌开始收拾起自己的行李。转来转去，不禁笑了起来，她哪有什么东西能带走的？正式八经的服装没几件，衣行衣倒是一大堆。首饰更是一件也没有，暗器匕首倒是能装一厢。
又胡乱的将一切归回原处，少女长叹一声。算了，还有什么可收拾的，还是等阿祖回来后向他讨点银票当这两年的工钱，再拍拍屁股直接走人得了。她现在就走，都不能和阿祖好好话别，还是不太好的。况且那么多重要人物在这府里呆着，她总是放心不下就这么走了，万一有什么差池……
嗯，就这么决定了，还是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走吧。
阿祖，你们快回来吧。
单陌在心头这样热切的盼望着，从没有任何一刻像现在这般对未来充满了期待，她已经快有些迫不及待了。
锦莲来伺候她就寝的时候，二人聊的时间格外的长，任再是迟钝也能多少感觉出来一点不对劲。
“姑娘，你……你是不是要走了？”
单陌正在铜镜前抓捻着自己的发梢，听闻此话，抬起白皙的小脸对着镜中的锦莲点了点头。在镜中看到锦莲突的大变的小脸，单陌转身笑道：“我又不是要死了，这么不高兴干什么？”
锦莲挣开她的手，一张小脸皱巴的不行，扑嗵一声跪到单陌脚边，眼泪瞬间流淌了下来。
单陌一震，眉头突的皱了起来，连忙上前欲将锦链扶起：“锦莲！你这是干什么？”
“姑娘……”锦莲频频的摇着头，呜咽道：“你走了，我怎么办？你带我走好不好？”
“锦莲，你跟着我干什么？跟着我去外面流荡，哪有府上这么安定？而且以你如今在府上的地位，没人胆敢欺负你，留在这里不好么？”
锦莲哭的却更是大声：“姑娘，你不要锦莲了么？”
单陌哭笑不得，看到锦莲这副模样心下又有不忍，上前扶住哭成泪人的少女，安慰道：“锦莲，你是你自己的，不属于任何人。你想让我怎么办啊。”
“不……”锦莲大力的摇着头，沉痛道：“我是姑娘的！两年来的主仆情谊，姑娘就这么狠心么？”
单陌见状，突然觉得有点夸张，然而回过头再想想这两年来的事情，锦莲的确过于依赖于她，以至于眼下这般的舍不得。而她这两年内一直在忙碌着南宫祖的事情，却完全忽略了身边这个女子早已将她视为了主人。
心下不忍，沉声道：“锦莲，你跟着我，就把你耽误了，你也不小了……”
锦莲不再说话，睁大眼睛望着单陌，慢慢的站起，刚刚站稳的一刹那突的上前一把抓起桌前的锈剪，伸向自己的发辫用力的剪了下去！
单陌大吃一惊，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那发辫已经割断握在锦莲那白皙的小手之中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上前怒喝道：“锦莲！你这是干什么！”
锦莲扑嗵一声再次跪下，将手中的发辫递了上去，水汪汪的一对眼睛透出无比坚定的目光：“锦莲今日割发为证，不嫁人！”
单陌怔在原处，上前扶住锦莲：“起来说话。”
“姑娘不接下，锦莲就不起！”
单陌看了一眼发辫，那浓密的发丝如同一根根细针在她身上来回不停的穿刺，叹了口气，沉声道：“锦莲，你若是要跟着我，也不是不可以。”
锦莲的双眼突的跳动了一下，满是期待的看着少女。
“但是，”单陌站到一侧，一字一句的说道：“你毕竟是这府上的人，得阿祖同意了才行。而且你若是真的要跟着我，就不要再拿我当个主子。我也不会将今日这事放在心里，你是你自己的，将来随时可以离开我。”
一个大大的笑容映上孩子的脸庞，锦莲十分聪敏，一个立起不再下跪：“好！”
单陌强行将锦莲摁到方凳前，拿起牛角金梳将锦莲将那参差不齐的头发慢慢梳理着。
锦莲很不自在，但想到单陌刚刚说过的话也不敢反抗，只得这么别别扭扭的任她去。
“姑娘，你为什么要走呢？在这府上住的不开心么？”
“两年来你也不是看不出来，我哪是南宫祖的什么妹妹？如今大事眼看就要成了，我自是要走。”
“那姑娘你……”
“别问我叫什么名字，”单陌轻笑一声打断她道：“等事情完结了，我把自己的身世都告诉你好不好？”
锦莲低下头来，思索了片刻，许久后又开口道：“姑娘有地方要去么？”
“没有，”单陌想了想，轻轻一笑，说道：“我想去南方，那边风景好一些，适合居住。到时候我们俩开家小铺，养活自己。若是逢年过节，也可以回这里热闹热闹。”
锦莲听闻单陌已经将她列入她以后的生活之中，难以自制的笑意涌上眼底，垂下头偷偷的乐着。
一阵风突然吹起，将厢房的门突的吹开，狂风遇口便肆虐而入，整个屋内立时一阵狂风席卷，桌案前的烛火好在还有一层烛罩，只是跳动了数下，并未熄灭。
单陌抬起手臂遮挡着风势，眯着眼上前将房门栓好：“怎么七月也会有这么大的风势？”
再转身回来的时候，单陌怔住了。锦莲那置放在桌案前的发辫，被刚才的风势将发绳吹开，又粗又浓的发辫此时已全部分散，桌案前四处飘飞着黑黑的柔丝还未来得及落下，而桌案上，地上已铺满了浓浓的青丝。锦莲已经小跑到桌案前手忙脚乱的收拾着，而站在门边的单陌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是她胡思乱想么？为什么心情这么慌乱？
脑中有什么一下下的的闪过，反复不停的闪着，单陌却怎么都抓不住。
到底是哪里被她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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