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不一定(1 / 1)
韩冰月写学生论坛的时候,有时候沈惟宁会在旁边陪着她,拿着她的小本子,:Http:///这种时候,周围簇拥着他们的时光便会忽然变得非常宁静,非常柔和,以至于韩冰月忍不住想:如果我从来不曾到这个时空里来,或许到最后,也是和他走在一起吧?
我们会一块儿,完成各自的PhD,他或许会等我一年,然后同时毕业,同时离开N大,到同样的地方去,一直也不分开。
我们会各自有一份工作,开始申请绿卡。然后,我们结婚,买一个house,像沈晗和韩娜的house那样美丽。在那个house里,我们过着平静的日子,相敬如宾,很少会有争吵,因为他那么疼我,而我也会很懂事。
我们会有孩子,或许好几个,于是变成美国人他爸和美国人他妈,而我们的女儿,叫做沈青月。
不一定最爱的人,就能相伴一生,只要能知足,只要不吃苦,少了爱也能幸福。
在一个只有韩冰月一个人在家的傍晚,她坐在空旷的沙发上,静静地看电视里在播放的MV,彭佳慧的那首《不一定》。
在回忆那部分的画面中,爱情的发生和结束都在一个朴素之极的信箱里。男孩的背影来了又去了,女孩从信箱里取信,然后,心跳的感觉喜悦慌乱到溢得满脸都是;男孩的手犹豫着,一咬牙又从信箱前晃过,消失,女孩来了,看见了,目光忽然呆滞,然后迅速被泪光覆盖,痉挛地抓着那张早已退去了体温的纸,夺路狂奔又无处可逃。
切回现在时的画面里,女孩已经脱去校服换上白领,在人群后面,注视着当年那个寄信的男孩抱着他的儿子,和妻子幸福路过。的确地,不一定最爱的人,就能相伴一生。
在《大明宫词》里,太平选择了武攸嗣的最大一个理由,就是不必付出感情,因此也不会受到伤害。对于许多人来说,对幸福就只有这么低微的一个乞求:不要受到伤害。
电视机前的韩冰月,胸前的衣襟滴滴答答湿了一大片。
到高一快要结束的时候,韩冰月已经跌破110斤了。体重的降低使得她的骨骼终于摆脱了负担,开始能够试着向上生长。
然而终究还是晚了些,到韩冰月定型的时候,她的身高也没有超过155公分,和曾经的那个自己,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她比她的母亲也矮了整整10公分,成为一代更比一代强的普遍规律中一个极不协调的例外。后来所有人问起她为什么会长得这么反常的时候,爸爸妈妈都只好叹口气:“唉,青春期发育那几年,偏偏长横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们都从没有胖过……”
毕竟是天生的美女体质,韩冰月的变瘦最先以及最突出的就表现在脸上,这样使得大家对她变瘦的感受比起她实际上变瘦的程度还要强烈。很多有些超重的同学都来问她:“你是怎么减肥的呀?”
她没有办法说明,只能说:“我也不知道,真的没有减肥。”
好在大家都了解她的为人,知道她不会是因为自私而不愿分享秘诀,何况大多数人都见过她的父母,都是高高瘦瘦的样子,想来她的基因原该如此。
此时的周野已经不和她同班,却仍保持着那么口无遮拦的个性。他每次在任何场合遇见她,都要扬高声音远远地就开始嚷嚷:“韩冰月,你越来越漂亮了!”
到了高三的时候,他的这句话就变成了:“美女,你要不要漂亮得这么夸张啊!”
有时候郁陶然正好在场,就会做注脚说:“别人都是女大十八变,我们韩冰月是女大七十二变,非要好看到爆为止!”
韩冰月不知道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就只是笑笑走开。
这一年的五一劳动节,开始实行长假期。但是对H中的高中部来说,这个长假期形同虚设,因为学生们仍是只能放一天假,其余的假期时间都要按正常课表上课。
这天的课上到只剩一节,而那一节还是自习课,大家都未免感到如释重负。课间的时候,大家在教室内外吵吵嚷嚷、打打闹闹,韩冰月也坐在桌子上跟大家聊得甚欢。
然后,忽然就听见郁陶然的大嗓门响了起来:“沈晗!”
大半个教室的人都被惊动了。大家一起朝窗外望去,看见沈晗正笑容满面地穿过连接初高中部两栋教学楼的廊桥向这边走来,而好些男生已经跑过去,狠狠地同他抱在一起。
韩冰月悄悄从自己的桌子上滑下来,躲到人群当中去。她越过一层层的肩膀,看见沈晗众星捧月的样子。
将近一年不见,他更高大了,怕是已经有一米八了吧?仍是剪得短短的平头,英姿勃发,气宇轩昂。
何瑞芷跑过来,哇啦哇啦地同她议论:“哇,他们中好好啊,五一长假可以照放。这个沈晗,一定想死我们韩娜了!”
她自顾自说完了一席话,推推韩冰月的肩膀:“哎,咱们去打声招呼吧?”
韩冰月取笑她:“既然知道是来看韩娜的,我们去凑的什么热闹呢?”
何瑞芷赶紧一拍脑袋:“呀,就是!你看我这猪脑子,兴奋得连要当电灯泡都不知道啦!”
韩冰月又笑了笑,不再同她说话,返身走到沈惟宁桌前对他说:“快上自习课了,咱们去改卷子吧。”
沈惟宁忙说好,把桌上该收拾的东西随手归置归置,便同韩冰月出了门往老师办公室而去。那是教室的另一面,不是会同沈晗狭路相逢的方向。
因为初中部的老师在五一的假期里不用来上班,语文老师特别授权让他们在初中语文组办公室改卷子。韩冰月和沈惟宁像往常那样,面对面坐在同一张办公桌的两边,一个改客观题,一个改主观题。
从韩冰月这边,透过大大的窗户,能够看见沈晗还在走廊的转角处和一群同学热闹地谈天说地,虽然上课铃已经响过好一会儿了。作为班长,韩冰月不打算回去之后要苛责纪律委员什么,本来也是自习课,又是补课,让大家稍微自由活动一下也没什么关系。
俩人各自改着自己手上的题,为了要专心,没有很多交谈,只除非遇到了很好笑的答案,忍不住要分享一下。
这一次语文测验有填空题,大多是给出名句的上句,让大家对出下句。其中有一句“海上生明月”,因为并没有正式纳入课文当中,就有很多人填不出下一句。
这些人既然填不出,若是空着还罢了,而偏偏就有很欠扁的人,硬要自己作出下句来对。
才开始改第一份卷子,沈惟宁就给韩冰月念了一句:“听听这个:海上生明月,地上出太阳。”
两个人面面相觑,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过了一会儿,沈惟宁又笑趴了,本是很稳重内敛的男孩子,竟然深呼吸了许多口,才得以用地球人能听懂的咬字念出了这么一句:“海上生明月,地上死蟑螂!”
韩冰月顿时也笑喷了,捂着肚子伏在桌子上“哎哟哎哟”直叫痛,还一个劲揉眼睛,擦掉笑出来的眼泪。沈惟宁笑够了,看见韩冰月这副样子,几乎要担心起来,忙连连自责:“怪我怪我,不该逗你的,看你,别笑出什么毛病了!”
韩冰月说不出话,只连连摇手,表示自己一点事儿也没有。
好不容易止了笑,俩人又重新安静下来。沈惟宁改着改着,又看见了很好笑的山寨,却不确定到底还要不要告诉这个笑根子那么浅的女孩子,于是先抬头偷偷看她,想先确认一下她的确还正常着。
这么一抬眼,他整个人就登时愣住了:“冰月,你怎么……怎么还在流眼泪?”
韩冰月满脸都是泪,却抬头给他一个阳光万丈的笑容:“我也不知道,刚才笑出了眼泪,就怎么也擦不干了。”
沈惟宁有些着急了:“你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快去医院看看吧!”
韩冰月摇摇头,仍是笑着:“没关系,可能是因为这里空气太干了,眼睛要自我保护吧?”
沈惟宁没法接受这个解释。五月份的南方,正是到处都湿漉漉的时候,哪有干的道理?
他想了想又问:“你眼睛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
韩冰月看看他,似乎很抱歉吓到了这个老实人:“没有,我看没什么问题的。”
沈惟宁坚持:“你快别改卷子了,闭上眼休息一下,做做眼保健操看管不管用。”
韩冰月也不让步:“就快改完了,没必要。”
沈惟宁拗不过她,只好退了一步:“那你今天晚上别来上晚自习了,一定要去医院看看,或者至少在家休息眼睛。用热毛巾敷敷什么的,或许会有好处。”
韩冰月点点头:“行。我晚上要是不来的话,你就替我向老师请个假。”
沈惟宁这才稍微放了心,蹙着眉头,继续回去改他的卷子。
可是这一回,再看见刚才觉得那么好笑的那一句,也完全没有了笑的情绪。
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又恢复了沉沉的寂静,只能偶尔听见啪,啪,啪,韩冰月的眼泪滴在手背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