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不是我的,我不要(1 / 1)
在这天之后, :/
他的确还在那里,但是两个人之间像是隔了一道玻璃幕墙,对方的生活对于自己,仅仅像是在屏幕上不断放映的电影。
韩冰月固然早已不会主动同沈晗说话,沈晗也彻底避开了韩冰月——真的,是避开,故意的那种避开,两个人之间不得不进行的交流,总要寻找契机请别人转达。好像他已经看出来了韩冰月不愿再同他有任何交集,或者更确切的是,他已经接收到了韩冰月希望他接收到的信息:她不要再同他有任何交集。
冬天如同最后关头的夕阳,乘着加速度往越来越深的地方迅速下沉,没过多久,这个学期就匆匆忙忙地结束了。
在放假离校那天,韩冰月同何瑞芷和牟灵稚一道骑车回家。天刚下过雨,到处都湿漉漉冷冽阴晦,离校的孩子们密密麻麻布满了从学校出来的那条小路,三个女孩子并着肩,从人群车流里灵巧地穿过。
快要走到大街上的时候,韩冰月发现沈晗正一个人默默地在那里骑车。他因为家住得远,大多数时候都是跟一群男生一起走到公车站去,但这天却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并且是骑车。
他骑得很慢,三个女生一下子就赶上他并且超到前面去了,经过他身边时,何瑞芷和牟灵稚响亮地打了声招呼:“沈晗!Bye bye!”
他也同她们道再见。藏在人声鼎沸之中,韩冰月的沉默没有被人发现。
但她一越到他前面去,整颗心就空落落失了神。因为已经实在太久没有跟他在一起,看见他,同他说话,那条线又开始牵着她的心,拼命地想拉她回过头去。
她誓死力搏,抗击着这股原本不可匹敌的力道,一直到她们骑到了大街上。这是一个安全的地方,根据双方的速度与走过的距离估计,这个时候再回头,就已经看不见他,他自然也看不见她了。
在这个时候,韩冰月终于忍不住,刷的一下回过头去。明知道看不见,也非要回一下头,只为了满足一下心里那份一直被苦苦压抑的牵挂,哪怕这种满足,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她那么心神恍惚地一回头,车头就猛地一歪,撞在了何瑞芷的车上。撞得不重,何瑞芷只是晃了晃,韩冰月却整个人栽了下来,倒在车声尖啸的马路中央。
若非运气还好,她怕是就要横尸当场。
何瑞芷和牟灵稚也赶紧下车,弯下腰来问长问短。韩冰月使了好几下劲才站起来,觉得膝盖处钻心的疼。她摇摇头对她们笑着说没关系。但低下头一看,车子摔坏了,刹车断掉,牵引刹车的那条线无辜地支楞在那里,一晃一晃的。
韩冰月费了很大一番口舌才说服两个女孩子自己先走,她只需要推着走一段,找个修车铺就好。
她们俩一走,韩冰月勉力支撑的腿就立刻一瘸一拐起来。她再回头看看,从她们学校出来的人群已经散了很多,沈晗应该早已走得远了。他走的并不是她这个方向,所以绝不会看见她摔的这一跤,大肥猪四仰八叉、但却是为他而摔的这一跤。
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挽起层层裤腿,韩冰月看到自己的膝盖上,触目惊心一大块狰狞的瘀青。
这也不算什么,因为在她的心里,有着更加血肉模糊惨不忍睹的一块。
守过了一个严寒入骨的寒假,再开学的时候,老师召集全班同学评选市级三好学生、优秀干部等奖项。因为这些奖项都能给中考带来加分,这次评选尤为审慎。
第一项评市级三好学生,所有人当中,得票最多的是韩冰月,班主任便面露难色:“韩冰月同学呢,的确其他各项条件都很满足,但只差了一项,体育。”
他有些痛心地看着韩冰月说:“市级三好学生要求体育成绩在85分以上,但韩冰月只是刚刚及格,差了很多。”
下课后,韩冰月主动找到班主任说:“老师,市级三好学生就不用评给我了,我相信我的中考不需要加分。”
班主任看看这个懂事的孩子,点点头说:“我也知道你不用加分,不过你也要抓好体育锻炼,身体很重要,这不光是评不评奖的问题,下学期上了高中,体质体能就更是学习好的本钱了。”
韩冰月点点头,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便扭头往教室走了。
迎面走来的是沈晗,逮住她就问:“老师回办公室去了吗?我有事找他。”
韩冰月点头说是,低着头又要继续走,沈晗却把她叫住了。
“韩冰月,不能拿到市级三好学生,多可惜呀!”
韩冰月抬头看看他,有些意外。他们俩已经很久没怎么说过话了,更不用说是这么贴心的话。韩冰月分不清楚他是好意还是讥讽,便草草说一句:“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有达到要求,没什么可惜的。”
沈晗看着她眼睛里那种与世无争的淡然,有些拿不定自己还该不该继续往下说。这些日子,韩冰月的眼睛总有些肿,大概是复习越来越紧张,她的睡眠不能得到保障。
没有人知道,自从那个周五之后,韩冰月就落下了病根,每天晚上睡前,关了灯黑暗来临,她的眼泪就会嘀嘀嗒嗒濡湿枕巾,忍也忍不下,止也止不住。
沈晗终于还是说出了他想说的话:“从明天开始,跟着我锻炼吧?属于你的东西,为什么不争取?”
韩冰月抬起头来,牵了牵嘴角,像是要笑又没笑出来,却又并不自知:“那不是属于我的东西。”
沈晗见她咬文嚼字,只好随她:“好,那就算是你想要的东西吧,为什么不争取呢?”
韩冰月又说:“不是,那不是我想要的东西。”
谈话进行到这份上,就再也走不下去了。他们俩背对着背,各走各路而去。
自大扫除那天之后,世界上的人迅速分化,清清楚楚的最痛苦的人,那是韩冰月,尽管这件事情只有她自己知道。
而最幸福的人,自然是韩娜,这件事情,她自己和韩冰月是确确凿凿地知道的,其余的人都自以为知道,而他们的确也是知道的。
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或许还应该有沈晗,而他自己,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他俩并没有因此而走到一起去。韩娜对韩冰月所说的是:“我答应了爸爸妈妈决不早恋,何况现在,又快要中考了。”
韩冰月点点头表示理解:“嗯,那就等到中考以后吧。”
韩娜忸怩着,又不确定又充满了期待:“我也不知道……后面还有高中呢,高中恐怕更不能分心吧?”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另外一个更大的顾虑:“冰月,你说,那件事情是真的吗?会不会是周野胡说的?大家都没见到那张纸,沈晗也没有承认。”
韩冰月像看着一个幼稚的孩子那样看着她,笑了:“傻孩子,他也没有否认呀。你知道不可以早恋,他一定也知道,否则他也不用那么痛苦地挣扎那么久了。”
韩娜又惊又喜:“真的?他很痛苦地挣扎了很久?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吗?”
韩冰月像一个大姐姐那样,感叹着说:“娜娜,一个人在一张纸上写满了另一个人的名字,明明就是朝思暮想求之不得的意思,那还不够说明他很痛苦地挣扎了很久吗?”
韩娜这才放了心,又感动又幸福又心疼地说:“冰月,我对他也是朝思暮想求之不得呢,你知不知道?”
她靠在韩冰月肩头,韩冰月便伸手搂紧了她:“是朝思暮想,却不是求之不得,只是时候未到而已吧。”
韩娜用力地点头,感激着她对她说出这么动听的话。
因为故事已经结束,生活再也没有情节,或许,从来也不曾有过?日子就那么面无表情地,如同一篇平淡无奇却怎么也写不到结局的字,大睁着它们干枯而空茫的眼睛,在苍白失血、曲线纷乱的手掌上木然流过。
不知从哪一日开始,大家开始带了崭新的同学录来学校,让所有认识的人给自己写下寄语。这班同学因为感情尤其好的缘故,每一页同学录都写得洋洋洒洒,特别要好的人,还常有写出好几页的。
韩冰月写了许多同学录,自己也抽了个周末去买了同学录回来,交给大家写。她人缘实在太好,以至于同学们互相比拼,写过的人隔三差五还要再拿回来,对比别人所写的,再给自己的那份加工润色,简直如同作文大赛,人人争拿第一。
她的同学录里不约而同出现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张信哲的那句歌词——
怀念你柔情似水的眼睛,是我天空最美丽的星星。
所有人中,郁陶然的留言大概是最特别的。他的字本来就写得不好看,还非要歪歪扭扭地写了这么四个大字在最醒目的位置:“生命如歌!”
韩冰月拿回来的时候,笑得都快要背过去了。就郁陶然的气质,本来就不是会写出“生命如歌”这样表达的人,更何况这四个字还写得没头没尾全无呼应,放在那里特别傻,傻成了冷幽默。
看见韩冰月笑得直喘不过气来,郁陶然憨憨地嘿嘿笑了两声说:“笑了就好,写这几个字本来也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要我们韩冰月笑一笑的。”
这话一说,韩冰月便再也笑不下去。她把同学录抱在胸口,感动地看着他,却一个字也不敢说,生怕随口一句话,就会把本来轻轻松松的说笑引到自己为什么莫名地郁郁寡欢了这么久这样一个不可触碰的话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