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 少年(1 / 1)
怀里蜷缩着的是柔软身躯,昏睡中这个枯瘦的少年眉头深皱,不安地呓语着。他的血迹渗透粗糙的麻布衣料,穿着不合身的短衣裤。脚踝和手肘出都被磨出了深浅不一的洞,看上去显得狼狈而脆弱。
离人一步一步缓缓走出黑暗的巷子,突如其来的光芒射进了她的瞳孔,她的唇角微动,素颜凝上了淡淡的肃静。
离人浅白的素纱裙席地,乌黑软如云絮的发丝每一根都散在风里,她拥中怀里的少年,面如流云般清浅淡然,微扬的唇舒朗开来。她的身后是漆黑无边的幽深巷道,而她眼瞳里凝望映衬的却是一碧如洗幽蓝得仿佛明镜,纤尘不染的天空。
离人凝眉细想着,这个少年偷她钱的动机,也许只要见到他的亲人即可明了了吧。能够在危急时挺身护她,而不顾及己身安慰的少年,让离人生出几分亲切来。
这样的人,本性不坏。
“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家在前面了。谢谢你,对不起。我只是想买点药。”小男孩躺在她怀里,指着巷子里那一拍破烂草房中的其一对离人说,又晕过去了。
这里本就是最为下等的穷人聚集之处,到处是弥漫的肮脏污浊之气,那一拍拍低矮破烂的草舍仿佛随时都会被倾倒,地上坑哇起伏的青砖不只被谁挖去了大半,只留下一个个深深的沟壑印记。
离人皱眉,站在一间摇摇欲坠的房舍前。心下有些不忍,这样龙蛇混杂、三教九流的地方如何能育出一个如此清澈的少年?可见他家人的用心何其良苦,只盼他有朝一日可以堂堂正正的在世为人吧。若是知道了他今日这般行径,此间心痛她是明白的。
“你必须先学会保护自己,才有资格和能力去争取你要的东西,记住了。”离人深望了眼面前的残破之象,倍感凄凉。将怀中少年放置就近的一初干草垛上,回首问道:“那银两就给你了吧。”
将草掩盖在少年身上后,离人才缓缓整理仪容。如今天色已沉,若是再不回去找到住宿的怕是要流落街头了。她挪步,转身朝人潮如流的街市而去。
可是,此时那扇残破的门忽然开了。
离人回眸,但见一个病弱女人倚门而望。她的脸庞轮廓凹陷,面色蜡黄惨淡,飘忽的眼神如风中残烛无法承受一点打击。
那女人朝离人艰难地伸手,目光恳切,张了张口,似乎有话要对她说。
离人似乎一瞬间就明白了那个少年偷她玉佩的理由。他的娘亲病入膏肓,若是再不施救怕是回天乏术,虽然没有父母,但是失去的痛苦离人曾经承受过,椎心泣血莫之为过。可怜他小小少年,却肩负了这样的重压,还能保持中正善良的灵魂,他本可以抛下她趁机逃离,却拼死护卫她,试问又有多少人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她含笑走向那病弱的女人,眉眼舒卷如温和的日月,没有丝毫的怜悯和同情,满心是钦羡之意。
那女人也强撑起精神看着她,朦胧的眼前似乎被一层纱覆盖,恍惚中觉得有一阵淡雅如水的云拂面而过,她的气息清凉朗润如山林朝雾,化去了她喉咙里粘腻的苦涩,如舒爽的泉水滋润了干涸的唇齿。
她轻咳嗽了几声,才发出喑哑的声音。“咳咳…………”
“姑娘请留步,不知是否是齐琅做错了什么得罪了您?”她焦急地问着,蜡黄的脸色布满与年岁不符的细纹,言辞间全然是一个做母亲的人对骨肉的真情流露。
“那孩子,他,”离人眼光淡扫草垛里安然的睡颜,柔缓地牵动唇。“并没有做什么。”她温言宽慰他。
“夫人,齐琅年幼不懂事,是我管教不严。请您千万不要责罚这个孩子啊!”那女人因一时情绪激动,病恹恹的身子受不了地又咳了起来,那一声声的咳嗽似乎是要将性命都耗尽了,如风烛的身子颤巍巍地走向那草垛。
离人不忍,她握住女人冰寒颤抖的手,将声音放得更加轻柔。“不要担心,是这个孩子帮了我,自个儿却受了伤。所以我送他回来,却不想惊扰你了。“
“齐琅没做错事?”她的手被紧紧握着,女人的声音虚浮不定,喘息着一口气头上冷汗涔涔。
“为母者自然是应该相信自己的骨肉。您将这孩子教养得极好。中正有骨,善良淳厚,假以时日可成大器。”离人扶住她将倒的身子,
“我抱这孩子进去,他身子虚弱不宜吹风。”离人说罢便抱起小男孩,扶着那女人进屋。
已知他们母子二人生活艰辛不易,却不曾想竟是如此的清贫苦寒。屋内狭小,一张破桌子,几把残缺的椅子,再是几样陈旧的物什,这便是目之所及时离人看到的一切。
“小姐,请用茶。寒舍简陋,没有什么可以招待您的。”粗糙的茶碗盛了浑浊的茶叶末,一看就知道是最劣等的品级。那女人笑得有些羞赧,不知是因为拿不出可用来做招待,还是觉得屈折了离人的清贵无双。
离人却含笑端起茶,修长的指间游移在杯沿,她微抿一口茶水,那缓慢轻扬的姿态在鄙陋的草屋里,分外悠扬而惬意。她宽大的银丝衣袖夹带着淡淡的缕缕墨香气息萦绕于室内,悠然的动作犹如丝竹之乐滑过耳际,又好象山林里的鸟鸣声缭绕于天宇,伴着团团袅袅的清雾回环古木苍林中。
溪水淙淙,飞鸟相回。
那宁静的光芒一点点自她的体内散发出来,圆润如珠玉,皎洁似月华,清新若融雪。
这样的女子,即使身处困顿囹圄,也不会折煞了她半分的矜贵和优雅。
同样是女子,却依旧被她的气韵倾倒。那女人不禁一笑,颇有自嘲的意味。
离人似没有看到她的目光,闲然饮茶,眼芒淡扫过里屋床上的少年,见他的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忽然开口,“他要醒了。”
“失礼了,小姐。”爱子心切,那女人顾不得病重折磨得她没有丝毫气力,挣扎着朝里屋走去。
离人啜一口茶,若有所思地***温润的茶碗,虽说是苦寒无依的平凡百姓,可是他们之间却有无尽的情意维系,剪不断,拆不散。不是天家,以权迫人,以势欺人,市井百姓固然辛苦颠簸,可是做为杀手的刀光剑影,血溅五步更是悲哀。
茶渐凉,入喉苦涩。
离人起身,将裙摆的褶皱抚平步出门去。
她回身看一眼这低矮的房舍,雪衣白影隐匿于幽深黑暗的巷子。
当那女人步履蹒跚地匆匆追出来时,只看到腐朽的木桌上放了一个钱袋,沉甸甸的,连同着心也沉沉的。这份恩情该如何还她呢?那茶碗下压着一张留字:照方上服药,可缓其疾。笔墨简雅素淡,如散落的云舒卷出洁净柔软的花絮来,人如其字。
果真是清雅如水,娴静似月。
“娘亲?”微弱的声音从内传出来。
“恩,刚才你晕倒了,一位小姐送你回来了。齐琅你好好歇着,娘去去就回来。”那女人拿起钱袋就追了出去,祈望可以找到她将东西奉还。他们母子虽穷困潦倒,却不愿无功受禄,于心不安,这钱她拿不得。
“可是娘你的病…………”少年踉跄地跑了出来,一脸担忧地看着娘亲追去的方向,他摸摸了胸口,却发现那块钱袋还在自己的怀中。
难道她不知道吗?
当真不知道吗?
还是那个恍惚笑容里的有意?少年的胸口发烫,他踌躇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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