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三十一章（1 / 1）
大少奶心头发紧，克制着：“喝口水，慢慢说。”
郑善存忍不得问：“还有人出价高过咱们么？”
其他人耐不住性子：“准备了这么久，钱花的流水一般，秦专员也不能翻脸不认账啊。”
洛少商只有叹气：“这回，恐怕，秦专员也讲不上话。”
“谁这么大的神通？”
“日本人。”
“日本人——”众人面面相觑，皱眉咋舌，却没了适才的义愤。
大少奶道：“日本人怎么会插上一手？”
“是宇文株社的社长大岛乱。”
“没听过这号人物啊。”
“原先，本是在烟台、青岛一带建的厂。日本占了胶州湾，民怨太大，激进派和革命党天天闹，日本商人不敢再留，都迁址南移了。”
孙掌柜插道：“南移，也不能干预地方啊。”
“‘二十一条’写的清楚，开矿、筑路、建厂，人家有优先权。”
郑善存道：“成立振华公司，政府的初衷是振兴民族工业，关日本人什么事！”
“日本人打的就是共荣共兴的旗号。其实，别管什么旗号，政府软弱，连胶州湾都保不住，更何况一家公司……”
大少奶一直不吭声，这时缓缓道：“这样说来，是没有转机了？”
“那些日本会社，后面都是军方做靠山，论资金，普通中国商家根本不能比。秦专员的意思……就这样算了吧。及早收手，省得损失更大……”
“收手？！”大少奶沉了脸，“新买的机器停在库房，生丝囤在仓里。扩建的基址已经动土，多少钱扔出去，打了水漂。这个时候，一句收手，就算了了？！”
当着人，郑善存不能造次，只有低声安慰：“让少商把话说完。”
跑进来一个伙计：“二爷——二爷——门口来了几辆洋车……”
郑善存脸一沉：“没看见东家在这里？”
伙计搔搔头：“可是……人家，指名见你的。”
“谁？”
“好几辆车，金镇长亲自陪着，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
郑善存和洛少商交一个眼色，两人都看向大少奶。
门敞开，保安队队长四下打量，恭恭敬敬回身：“您放心，有卑职在，不会混进□□分子。”
先伸进一只拐杖，然后，是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走得吃力，似是有伤。镇长金乾归跟进来。
众人安静，皆不敢议论。
郑善存问：“你就是大岛乱？”
大岛乱看着他，微微露出笑，很顺畅的中国话：“郑先生，可还记得我？”
面上似有三分熟，郑善存暗暗纳罕，却道：“不记得。”
他突深深一躬：“救命之恩，没齿不忘。”
其余人皆疑惑。郑善存心里蓦地雪亮——世上之事，始料未及。
“郑先生留下的钱，如数奉还。”大岛乱自衣内摸出一张钱，郑重递过去，“我们日本人，不喜欢亏欠。”
郑善存冷笑：“你们亏欠了一座胶州岛。”
大岛乱不以为意：“欠您的情，我会还。可是，生意上，不会手软。”
气氛变得凝重。屋里没有声音。
大岛乱对金乾归说：“我想同郑先生单独谈一谈。”
金乾归想了想，招呼手下人下去。大少奶看了看郑善存，也带了厂里的人出去。”
大岛乱站得吃力，就近坐下：“郑先生对我有恩，所以，我要提醒一句。”
郑善存不搭话。
大岛乱伸出短短的五根手指：“这个数字。”
“什么？”
“黄家所有的厂房、店铺、桑茶园，包括老宅，总资产，不会超过这个数字。”大岛乱一笑，“也许，你还不十分清楚，可以问问你们的东家。”
郑善存动容：“你怎么会知道？”
“宇文社的出价，是这个数目。”他笑而不答，捏起另只手的三根指头：“我们的机器，是敝国最新型的五绪座缫丝机，技师是早稻田最优秀的毕业生。除此之外，我还专程去广州，请了原先十三行的老师傅做技术顾问。试问，你们如何比？”
郑善存失了气势，暗暗皱起眉。
“不要再做无谓之争，损失的，是你们自己。”大岛乱拄着杖吃力的站起，又躬一下，往外走，经过他身边，“十忽织，毕竟是享誉已久，郑先生又是我的恩人，如果，你们愿意……”
郑善存冷着脸：“送客！”
办公室，洋烟喷着雾，水烟袋吧嗒吧嗒响。男人们抽着各种跟样的烟，谁也不出声。
大少奶抱臂背身倚在案边：
“日本人怎么会这样熟悉黄家的家产？”
大伙儿都扬起头，气氛有些紧张。
“在座的各位，都是信得过的。”大少奶转过来，“不过，他说的没有错，就算卖房卖地，兑了店铺，也凑不到这个数目。”
孙掌柜道：“孤注一掷，生意，也不是这个做法。”
阆风岑的黄掌柜脑袋两边转一转，左右瞅瞅，拨浪鼓儿一般：“我说句不中听的。掏心窝的话，日本人，咱们惹不起，要不……就，算了吧？”
“算了？”大少奶没高声，却是不容置疑，“算不清！且不说前期投出去的钱。振华公司一旦成立，那么雄厚的资金，低价倾销是第一步，独家垄断是第二步，不用久，半年，还有黄家，还有叶篓镇这么多桑农的活路么？”
众人窃窃的议论。她等安静：“开弓，就没了回头箭。路只能往前走。”
郑善存皱着眉：“到哪里去找资金？”
大少奶打开抽屉，那里仍留着洛少商自省城带回的十七家商号标书副本：“十七家里，出价最高的，是鸾汾岗关家。”
郑善存眼一亮，衔着的烟卷到嘴边。
孙掌柜犹未解：“关家，也抵不过日本人啊。”
“联手。”大少奶跃跃动念，“想尽一切办法，联络关家，和他们联手竞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