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四章（1 / 1）

十四

电闪雷鸣，马惊得陡然扬起蹄，掀起一片水花。路上早已没了行人，郑善存匆匆下了马，来不及栓，进了十忽织。

小滚子一直焦急的等在檐下“少爷，您上哪去了……”

“她呢？”

“谁？”

“东家。”

“出去了。”

“这种天气……”

“跟黄买办一道出去的。”

“跟他？”郑善存心里一扎，“去哪了？”

“我们下人不好问啊。”

“这时候还没回来？”

“也许……直接回家了吧。”

郑善存回身翻上马：“回家！”

腊梅开了门一缝，探出头：“二少爷，这么晚了……”

“我找东家！”

小滚子忙加道：“厂里有事，急事。”

“少奶奶没回来啊。”

“什么！”积水漫过脚踝，凉浸浸的一直凉透他全身。

“二少爷，老太太交代的，小心门户。雨这么大，要漫门槛儿了……”腊梅看他一动不动僵在那，也不敢关门，“这都半夜了，您也赶紧回吧。”

“我等她。”他坐在廊凳上。

腊梅无奈，悄悄掩了门。

小滚子压低声急急拉他“少爷，您就这么……堵在大少奶奶门口，这……不合适啊。”

郑善存猛地起了身，走到廊外院中，走到倾盆大雨下。

“少爷——”小滚子喊了半声，不敢大声。硬硬憋回去，急得原地转。

长衫挂满水，格外沉重，衣兜里生硬的金属冰凉的贴着他，雨点生疼地砸下，大颗大颗，都是讥讽。

小滚子拽了庆梅匆匆跑过来：“你快帮着劝劝，你说的，他也许能听。”

“少爷！”庆梅撑了洋伞冲进雨幕。

郑善存看了她一眼，摸一把满脸的雨水，又一瀑雨冲下。

“少爷！”两人几乎一起唤他，“回去吧！”

他看他们，心有不忍，又放不下：“你们不懂！”

“少爷的心事，别人不懂，小滚子还不懂么！”话莽撞，人到松一口气。

庆梅怔忡在雨中，失了神。

郑善存突转了身冲向外。

小滚子抢过去死拽住他：“少爷，你去哪！”

“找她！”

“你去哪找？！找到了又怎样！”

郑善存愣一下，还是飞身上了马，猛一带缰。马也怕啊，在雨中打着转。

几盏幽暗的马灯，摇摆在风雨中。

黄府的大门叩响了，门房开了一窗，看清人，忙开角门。

画眉系着衣扣快步迎出来：“孙掌柜，你们……”

“快请老太太起来。”

“天还没亮呢……”

“姑娘，你快去请吧。事情大了，谁也担待不起。”

门帘后一阵响，黄老太出来。

几个店铺的掌柜一齐行礼：“老太太。”

“都坐吧。”

谁也没坐。

“不是要紧事，不敢这么晚打搅老太太。”

“究竟是怎么了？”

“黄顺从省城回来了。”

“黄顺？”

“派去城里核查黄买办的伙计。”

“黄崇？他有什么问题？”

几个掌柜互相看看，孙掌柜过来：“问题，大了。黄顺——”

黄顺捧过一个簿子：“老太太过目吧，都理在这儿。”

黄老太接过簿子，厚厚一沓，她的手有些颤了。

一页一页翻，越翻越快。

满纸的损公肥私狼贪鼠窃，这么多年，日削月朘，十忽织、阆风岑、四季染、隆瑞丰……家里的生意，都经由他。

黄老太‘啪’地合上簿子：“念祖娘呢！”

“本是急着找东家，可是……找不到。”

“去哪了？”

“这……”

“说！”

孙掌柜只得道：“厂里的工人都说……跟黄买办出去了。”

底下便是切切私语：“一个寡妇，跟个男人……”

阆风岑的黄掌柜插嘴：“照说，若不是内外勾连，黄崇一个人，也没这个胆子能耐。”

孙掌柜道：“不能吧，黄顺还是东家派的啊。”

“哼哼，从古至今，贼喊捉贼的事，多了。卸磨杀驴，自己撇清。”

黄老太面色铁青，回头问：“到现在还没回来？”

画眉头也不敢抬，点一点。

霹雷闪电，不见五指的黑。

叶篓镇原来这样大，去哪里找她？找到了又怎样呢？

郑善存策马狂奔，没有指念，没有方向。只有雨，只有激荡污浊的泥流。一种宇宙洪荒的惶恐和绝望。

后来，雨逐渐停了，天也逐渐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