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一卷 青楼篇 第七节（1 / 1）
就在此时，楼前有混乱一片声音，姑娘惊叫四散，一群人穿进月门，那站在最前头的人抖索着手指指向我们这儿，音颤如落叶：“他，他在那儿。”
我回头一看，大惊失色，那走在最前面的人赫然是曾经在凤妈妈屋里的那个衣不蔽体的男人，他脖子上架着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后面几个人面目狰狞，大多执着尺阔的钢刀，泛着森森的冷意。那男人哆哆嗦嗦的却一脸谄媚向他旁边的男人说：“头人，我，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你的仇人，你大人不记小心过，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哦？你帮我找到了我的仇人？哼哼！”那头人冷笑，“六子，那你难道就不是我的仇人了？”
那六子吓了一头冷汗，双腿一软，顺势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大叫：“头人，头人，我，我一时财迷心窍，贪了点小钱，求头人放我一条贱命，我知道那凤姐藏了很多银子，我全部奉献给头人，只求您给我一条活命的机会。”
那头人单手执着刀落在六子的脖子，引着他啊啊大叫，拼命躲闪，那头人凶神恶煞：“六子，当初你拿了那点银子落了跑，我们兄弟几人在窑子被痛扁了一顿，又被丢入监牢，我们天天在牢里受气挨打，你倒好，傍了个老鸨吃香的喝辣的，这小白脸的滋味神仙也比不上啊。你说，我能这么轻轻易易的饶了你嘛？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后面的人喊：“是，不能轻易饶了他。”
六子仍是一边拜一边喊：“头人，头人，除了我的命，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我的姘头已经交给您解恨了，这楼里的姑娘，你想要哪个？我一定洗干剥净送到爷的床上。我潜伏在窑子里这么天，你就看在我替爷看着断手仇人的分上，您，您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那头人一听，更是生气，重重哼了一声，目眦尽裂：“说的真好听！奶奶的！我跟兄弟出了牢，找你几个月，你藏得这么深，好不容易把你从这个城里挖出来。帮我看着仇人？哼，你怎么早不来通风报信？！你当我是傻的！糊弄我！”那头人再也耐不住性子，狠狠一刀，送进了六子的前胸，六子啊的惨叫，头人一脚蹬上他，把刀抽了出来，那血沿着刀锋汩汩落在地上，突然他转头望向了我们。
那目光阴鸷狠毒，我不禁被吓退几步，公子见势站在我前面，削冰切雪的声音：“你想怎样！”
那头人佝偻着身子，邪笑着，一手提着刀向我们走来，他抬起了右手，是个圆咕噜嘟的肉/棍，本来长手的地方空空如也，我脑子一阵晕眩，电光火石头的掠过很多画面：我跟婆婆遇灾逃难，不幸走散；头人跟大叔易子而食，面相嗜杀向我逼来；我攀上马辕，被头人差点扯下车去，公子果断出手，切断了头人的手救了我；我照顾公子脱离疫病的片段；我与霍家主仆分别，被头人偷袭后脑；原来，原来，原来我被他们一伙人卖到了青楼，我惊呼一声，全部想了起来。
回神，那头人已经距离很近了，我慌慌张张把门关上，拉了躺椅去顶门，公子一动不动，我不禁大声怒道：“还不快帮忙！”
公子面色平静，环住了我，轻轻的在我耳边说：“莫愁一死，我本没有什么留恋了，如此一来，甚好。”
我回身一拳捣向他的前胸：“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你没什么留恋还勾引我做什么？我吻也让你吻了，抱了抱了，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
公子深深叹了口气：“小齐，我们生不逢时，只能错过。”
我听了一呆，打击甚重。
头人嘭嘭的踹门，哗啦一声响，头人的一条腿把门踹破，踹进了里面。
我惊恐万状又气公子说话颓丧，只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什么生不逢时，什么只能错过，我不信，我刚知道我喜欢你，你却泄我的底气，我不信命，你给我好好活着！”公子抚着脸颊有点呆，我管不了他，拿起别在前襟的针和头上的簪子冲头人那条腿上捅去，头人吃痛缩了回去，啊啊大叫着把刀从破洞里伸起来乱砍一番。我回身去搬桌子，公子这才幡然悟的帮我把桌子一起顶在了门上。我们相视而笑，却惊魂未定，更多的人来踹门，嘭嘭声越来越急，我感觉门越来越松，我也越来越惊慌失措，不知道还能支持几时。
这时门外有乍喝传来：“公子，齐姑娘，我来了！”
是霍明！霍明来了！我跟公子交换了眼神，觉得希望大了很多，果然门上的力气小了，院里传来打斗的声音。
我松了口气，扒在门缝往外看，霍明以一斗四，落在下风，很是为他担心，眼看着他被飞腿踢到脸上，在地上滚了几圈，好远才止住，霍明屈身一腿跪一腿蹲，看着凶恶的敌人，用袖口重重的抹掉了嘴角的血迹，从怀里掏出来个黑乎乎的东西，冲着敌人一指，只听吧的一声，敌人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一股鲜血汩汩的从胸前那个小黑眼流了出来，那人还挥着刀，不可思议的看着胸前那个小小的伤口，不相信这么个小小的伤口能耐他如何，然后刀咣当一声掉了，人扑的一声死在了地上。我也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火铳吧？其他几个人被吓到了，分散开去，站成圆形朝霍明逼来，眼看着霍明扣动扳机，又挂掉了一个。
我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不对劲？啊！那个头人！那头人不在外面，我回头想去唤公子，却啊的一声叫了起来，那头人什么时候进来了！看着洞开的窗户，直骂自己疏忽大意，公子还傻不愣登的挡在我前面，我一扯他的袖子退回了内室，手边拿起镜子，盒子，瓶子就冲头人砸去，一边砸还一边喊：“霍明，霍明，快来救我们！”怎耐霍明在外面也痴缠不清。
头人耐心有限，先下手为强，手起刀落就朝我们方向砍来。公子本来站我的面前，我推推扯扯他，竟险险的躲过一刀，还没回神，第二刀闪着霍霍白光向我们劈来，我闭上眼睛，心想：惨了惨了，这下躲不掉了。几秒钟没有疼痛，睁开眼，看公子推着头人退了几步开外去，头人的刀劈在了公子的肩上，血已经把那天青色长衫染红了一片，那头人比公子高上半个头去，这回刀落在公子肩上，犹不解恨，抬手又是几刀下去，可怜公子背上长衫刀痕道道，转眼间衣服就变了颜色。
我惊厥欲死，魂飞魄散，啊啊大叫，抬起个长脚椅冲着头人冲过去，胡乱打了下去，头人想摆脱公子的钳制，可是公子越抱越紧，头人挥长刀不得，从腰间摸了把匕首，往前一送，我听到公子痛呼一声，再也抱不住头人，手捂着腰上伤口踉跄后退，我看公子口吐血沫，颓然倒地，疯了一样把长脚椅往头人身上一砸，头人前臂一挡，拾起地上钢刀，向我劈来，我双眼一闭，热泪滚滚，心想：来吧，来吧！
又是吧的一声。
“齐姑娘，齐姑娘！”
我睁眼，是霍明。头人中枪倒在了血泊之中。我回身跪在公子身边，扶起他的头，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我一手按住他腰上伤口，一边叫他：“宜远，宜远，你不要死！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莫愁姑娘没有死，她没有死，我带你去找她去啊！”
公子一个痉挛，嘴角溢出更多的血沫，声若游丝：“莫愁？”
我痛哭流涕：“莫愁姑娘没有死，她有了你的骨肉，你有孩子了！只要你好了，我就带你去找她们，让你们一家团聚，我不要你接受我，我罪该万死，我不该不告诉你，我太喜欢你，怕你从我身边走开，我们去找莫愁姑娘啊！宜远，宜远！”
公子目光有了些微神色，仿佛被我的话所唤醒了，他笑了，笑的这么好看，连眼睛都含情带笑，他想抬手，只喃喃了一句：“小齐。。。”那手又垂在了地上，我惊惧的睁大了眼睛，去握公子的手，摇他，骇然大叫：“宜远，宜远，你醒啊，你不要再睡了啊！你在我面前老是睡觉，跟我讲讲话啊，讲讲话啊！啊！啊！啊！”我嚎啕大哭，直哭的个昏天黑地。
霍明来扶我，我激动的甩开他的手。
我抱着公子的尸体，渐渐感受到他的身体慢慢冰凉。几个时辰前，我还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可现在呢，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啊？我恨头人，恨六子，恨凤妈妈，我恨所有的人，可是，要不是我跳上了公子的马车，就不会把这帮人招到公子的身边，是我害了公子，是我太贪心了想留在他的身边，我是个灾星，我是一切悲剧的罪魁祸首，我越想越恸，越想思绪越纷杂，只觉得满天罪孽都因我而起，我拔出公子的匕首，目光混乱，手脚抖颤，呼吸急促，只想着用刀子把罪大恶极的人清理掉，我高高抬起匕首，正欲往下落，一个焦切的声音：“小芳！不要啊！”
泪眼模糊看到小环，我不管，又高高抬起匕首。小环扑了过来，死死攥着我的手：“不要啊小芳！公子一直照顾你，希望你康复，希望你过得舒逸，你难道忘了吗？你这样他不会走得安心的！”
霍明也劝：“齐姑娘，我知道失去公子你很痛，我也很痛的，可是你忘了吗？你还要找罗婆呢。”
我缓缓看着他们，小环掰开我的手，把匕首丢得远远的：“官府的人已经来了，现在正在前院查抄青楼，马上就会到后院来了，你跟我们走吧。”
我抱着公子的身体不松手。
小环叹了口气说：“公子的尸首得让官府过下目，让仵作验明正身，这个霍明会处理的。”
我想着公子这么清白的身子还要经受这么些人，不由又是一阵抽搐，紧紧抱了公子一会，把公子的衣衫理好，抚了抚他的脸庞，小环扶我起来，我才发现，脚麻木的举步维艰，走了几步，又把匕首拾了起来，小环大惊失色，我说：“我只是想留着。”
跟小环走到后院收拾了包袱，衙差已经封院清场了，好多姑娘抽抽泣泣的站在门口，风月楼一关，他们不知何处安身了吧。
霍明驾着马车把我和小环接到了霍家小宅，安置在了一间客厅，我趁着他们不注意找到了宜远的屋子，站在里面不愿离开，这下才真真明白了公子当时留连在莫愁屋里的心境。我如若沉溺苦海，浮浮沉沉不愿清醒。
过了几日，小环来跟我说：“小芳，公子入土为安了。”
我闭了闭眼睛，苦涩难言，当初公子好心安置我入府，我不愿，如今，我身处他旧所，他却只能沉睡在那黑暗腐湿的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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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厄厄沉沉了月余，终于振作了精神，收拾了包袱跟霍明和小环告别，小环婉言相留，我看了下霍明，微微笑了，摇了摇头，忽尔玩笑的说：“小环，你愿意随我走么？”小环也看了霍明，又看了看我，咬了咬唇，我笑了，张开怀抱去抱了下这个跟我情若姐妹的姐妹，松开时，两人已泪光烁烁，我深深吸了口气，调整了下气息，说：“临走之前，我想去看下公子。”
带了香烛果肉去随霍明小环祭墓，才知道霍明自作主张的把霍公子葬在了莫愁坟旁，我凄苦一笑。我在公子临终说的话，霍明应是不信的，他只当我是安慰公子让他瞑目的话吧。小环不知道我跟霍明提过这事，肯定也会守口如瓶的。公子跟莫愁纠缠了一年多，只落得傍守空穴。
我跪在公子碑前，头抵着冰凉的石头，闭上眼睛，跟公子的一幕一幕如白驹过隙，时光是这样匆匆，公子死了，我却活着。我收拾零乱的情绪，又走到莫愁坟前，依着印象，挖出个那个银锁，用袖子擦了擦，揣在了怀里。
有片片莹白飘落，我抬头望向冥冥穹苍，细碎的精灵从天而舞，天，神秘的变化着心情，拨弄着芸芸众生的命运。我回头看了看霍明和小环，他们并肩而立，这世上还有幸福不是吗？我朝他们展颜一笑，挥手作别，豪气的把包袱甩到背上，鼓起勇气大踏步继续我的行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