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树林 第四章(8)(1 / 1)
傍晚时,他的母亲拖着看样子乏透了的身体回来了。我对他的母亲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记得是一个个子很高、眼睛很黑、感觉中很像一棵杨树的阿姨。
但出现在我眼前的她头发灰白,腰弯背驼,与我印象中的杨树阿姨毫无共同之处。
他对我说:“这是我妈。”我说:“苏阿姨好。”她点点头,将一个黄书包挂在墙上,然后,默默地脱下那件长大的、沾满鱼鳞的外衣。
后来我才知道他的妈妈在县里的水产公司工作,每天都跟鱼打交道,鲜鱼,干鱼,当然也不乏臭鱼。
她将那件衣服脱下一半时,突然停住手,歪回半边脸,问:“你怎么知道我姓苏?”我刚想解释,他抢着说:“是我告诉她的。”她不吭气了,将衣服脱下来挂在墙上,然后她就坐在床边,摸出一包挤压得瘪瘪的
“勤俭”牌香烟,吧嗒吧嗒地吸起来,屋子里很快就散发开一股浓浓的烟臭。
那个大头女孩在她身后又发出了那种贪婪的声音,可是她连头也不回。
抽着烟,她说:“包里还有一个窝头,你吃了吧!”他说:“您吃吧,妈。”她抬起一只手托着额头,说:“我已经吃过了。”我向他的妈妈告辞了,走到院子里。
他跟出来送我。我说:“你回去吧,不用送了。”他不说话,跟随着我走上了健康路。
我的心里感到很沉重。我想说点安慰他的话,但找不到恰当的词语。走了一段,我停住脚,说:“请回吧,不要送了。”他说:“我把你送到路口。”我跺了一下脚说:“我说不要送了你就不要送了!”他说:“那好吧,既然你不高兴我就不送了。”我转身往前走去。
他却依然跟在我身后。我说:“你这个人怎么啦?”他说:“我还是应该告诉你。”我问:“你想告诉我什么?”他说:“我爸爸早就跟我妈妈离婚了。”我吃了一惊,在那个年头,离婚在我的心目中可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
我愤愤地说:“他把你们兄妹扔掉就不管了?”他说:“我妹妹是我妈跟我后爸生的。”
“你后爸呢?”
“他也跟我妈离婚了。”
“怎么会这样呢?”
“跟我爸爸离婚是我妈提出的,跟我后爸离婚也是我妈提出的。”
“你妈对离婚有瘾吗?”他严肃地说:“你说什么都可以,但你不许说我妈的坏话,谁敢说我妈不好我就跟谁拼命!”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走了。
我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怅惘。月亮已经升起来了,我踩着自己长长的影子走着健康路,虫子在路边的野草丛中发出凄凉的叫声。
你喝完了那盏椰子鱼翅汤,用纸巾沾沾嘴巴,然后点上一支烟。这时,那几对鸡鸭搂搂抱抱地走了。
你问我:他们到哪里去?我说:据我所知,他们在饭店都包了房间。你问:难道他们不怕饭店的保安查房吗?
我笑道:谁给了保安这个权力?现在是九十年代末,不是你们在南江一中谈情说爱那会儿。
你吐出一口青烟,伤感地说:往事不堪回首。那位坐在另一个角落的年轻男子一直在偷偷地观察着你,现在他来到了你的面前。
他满面堆着甜甜的笑容,用富有磁性的声音说:大姐,能把您的烟给我一支吸吗?
我隔着老远就嗅到了这烟的独特香气,虽然我知道这烟非常贵。你淡淡一笑,把桌子上的烟连同那个镶珍珠的打火机推到他的面前。
你看到他伸出修长的手捏起烟盒,首先仔细地欣赏了精美的包装,然后用涂了豆青色指甲油的中指,轻灵地弹弹烟盒,让一支烟自动地冒了头。
然后他又欣赏了烟丝,并且把烟卷儿放到鼻下嗅了嗅。他的动作十分专业,简直就是个烟草评级员。
在做着上述的动作时,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谦恭的微笑。最后,他欣赏了打火机,打着了火,点燃了烟,长长地吸了一口,眯起眼睛,微微地仰起头,一副心醉神迷之态,随着两股浓浓的饱含着水汽的烟从鼻孔里喷出,他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笑眯眯地盯着你的脸,一字一顿地说:谢谢您,味道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