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七章 蜀中行（1 / 1）
都说慕容小五有着无与伦比的好身手，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她也只是一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的小姑娘。
她爱哭，爱玩；怕晒，怕疼。
这样的小姑娘，是不适合练武的。
小五有着一对喜欢耍活宝但却真真疼爱女儿的爹娘，他们也不想小五能成什么大器。夫妻俩觉得，这个女儿，自己是有本事供着她吃吃玩玩一辈子的。
“但你又是为何要习武呢？”桓阳面前是新写好的方子，他犹豫着要不要再添两味药，思忖再三，还是决计维持原案。
“那一年，家里来了坏人。爹，娘，还有天叔叔都不在。家里只有三哥，我，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小十三。”慕容小五低头碾着草药，“三哥把我们藏在屋后的枯井里，自己去引开坏人。我和小八躲在井里，四周黑压压一片，我们只能听见外面有人来来回回地走，吓得不敢出声。十三饿了，要哭，我也只能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慕容小五琥珀色的眸子渐渐蒙上一层雾气，“后来，爹爹和小天叔叔总算回来了，把坏人都赶走了。可是，三哥却被那群人打得半死，差点就救不回来；十三……也差点被我捂死。”
“……”慕容小五幼稚的表达里，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相处的时日不多，但桓阳已经习惯了慕容小五的没心没肺，她突如其来的悲切让他措手不及，他想不出该如何安慰她，良久，只得淡淡地说了一句：“错不在你。”
“爹爹也这么说，小天叔叔也这么说。”在慕容小五之后不长的人生里，她总会梦到那日的情景，三哥痛苦的□□，小八满脸泪水地咬着自己的手背，还有自己捂着十三的那只手，那手心里传来阵阵的湿热。“后来我想，如果事情以后再来一次怎么办？我没办法叫坏人不来，也不可能把爹爹娘亲还有天叔叔拴在家里，那我还能做些什么？”
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宝贝自己的爹爹这么问过自己，“小五你为什么要学武功。”
慕容小五还是低低垂着脑袋，嘟囔着嘴，“只为了以后不用再只能躲在井里，捂住十三的嘴。”
“你把药碾得太细了。”桓阳屈身上前，耐心地指导，“你看，都成了粉末。”
“哎，不是大叔你说的越细越好么？”慕容小五强行狡辩。
“是是是，是我说的。”桓阳起身往内室走去，当然又是换衣服去了。
“闷骚大叔。”慕容小五朝着桓阳的背影吐舌做了个鬼脸，低头准备继续碾药，却发现眼前多了一块碧色的手帕。慕容小五拿起帕子，上面熏着淡淡的檀香，帕子的右下角还绣着几片竹叶，当然，还是暗纹。
她看着那块帕子好久，最终还是没能忍下心来用那块漂亮的帕子擦眼泪，擤鼻涕；而是偷偷把帕子藏在怀里，想着以后回家送给十三做礼物也是不错。
对于这一切，躲在暗处偷看的桓阳却只能看到表象，不能看到本质。
于是，刚刚换衣完毕的闷骚桓阳先生又暗笑着回去重新换了一身衣服，袍角处有着竹叶暗纹。
日暮时分，桓阳照例等到了叶含笑用来传递消息的信鸽，与慕容小五相处的日子久了，桓阳越来越觉得这个姑娘是如她在外表现一般的单纯善良。他愈发觉得，就算她慕容小五真是慕容城派来的奸细，那自己和叶含笑这么算计打探一个小姑娘，也实在不是君子所为；更何况，她真的不像。
他想和叶含笑说：“罢手吧。”
打开那张小小的信笺，方寸大的小纸片上赫然写了两个大字：“蜀中。”
江湖上，学武的有一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学医的也会有一年一度的杏林大会。
朝晖谷主桓阳作为天下公认的神医，自然属于应邀之列。
而此次杏林大会的地点则放在蜀中，朝晖谷位于江南，距离大会召开的时日不多，为了准时赶到，桓阳决定免去车队随从，轻装上路。
只不过，这世道虽然不危险却也不太平，桓阳平日里在朝晖谷里朝九晚五，娇生惯养。怎么放心他一个人出去？谁来给他斟茶，谁来给他做饭，谁来给他研墨，谁来给他准备一天要换洗三次的衣服？
埋头吃饭的慕容小五突然觉得自己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她木然地抬头，嘴上还沾着许多饭粒，“你们都看着我干嘛？”
慕容小五常常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一匹被人赶着到处走的马。所以这辈子老天爷可怜她，才会让她变成一个一直赶着马到处走的人。
五月，春末夏初，太阳已经逐渐变得毒辣。一连几日的赶路，风餐露宿，小五的脸上已经微微开始被晒得发痒蜕皮。
“没想到，你竟然是这般的娇气。”慕容小五的板车被换成了看似简陋实则却舒适豪华的朝晖谷特制马车，里面的人自然也从毒舌的瘸腿叶含笑换成了欠揍的闷骚老桓阳。“我未曾见过像你这般晒不得日光之人。”
“那是你见识浅薄，还神医呢！”慕容小五默默地抛给桓阳一个鄙视的眼神，当然，她的鄙视仅限于她自己觉得那是鄙视而已。事实上，她只是很没骨气地把上述情景脑内了一遍而已。
“呵呵，天气真好啊，你说是不是，小五？”
“是，大叔。”慕容小五想在晚饭吃肉包子，把那个想象成桓阳的脑袋，狠狠地嚼碎了吞下去。
“小五，快进来。”正当慕容小五想象着一口咬掉桓阳半个脑袋（这个是不血腥暴力湿了一点？）自己冷不防被桓阳猛地拉进马车内，直直地冲撞进桓阳的怀抱里。
“大叔你……”她想开口，却被桓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一颗药丸，那药丸入口即化，慕容小五还未反应过来，就生生把那药丸吞了下去。“大叔，你不会要杀人灭口吧？我是不会你把叶含笑的事情说出来的。”
“嘘。”桓阳紧紧抱着慕容小五，“你安静点，听。”
慕容小五见桓阳一脸肃穆，不免闭眼静下心神，“有人。”
“嗯。”桓阳默默点头，“还有毒。”
“刚才的药丸……”
“能解一些寻常□□，但却对付不了厉害的。”
慕容小五撅嘴低头，羞红了脸颊。“我误会你了……”
桓阳却无暇顾及她的这些小心思，“你能知道来了多少人么？”
“十五个……“慕容小五仔细辨认着，“也可能是二十个。”
“能对付吗？”桓阳眉头紧锁正结，
“……还行。”话虽如此，慕容小五还是默默抓紧手中的长剑，“大叔，你武功如何？”
“呵呵。”桓阳潇洒地摸了一下鼻子，“我从来就没受过伤。”
“那就好……”小五猛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和人打斗比试过。”桓阳的眼神坚毅而骄傲，“其实，我不会武功。”
“……”慕容小五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别这么看我，术业有专攻。”桓阳面不变色心不跳地整理着袖口，“我医术高超，自然就不会武功。”
“……”慕容小五默默地抽出宝剑，破执是斑驳的光影下闪动着静谧的寒光。“那待会，记得躲我身后。”
慕容小五猛地掀开车帘，从车外射来一束刺眼的光。
手起，剑落。桓阳的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
“爹爹曾经和我说过，女儿家的双手要永远洁白柔软，不沾血腥。”慕容小五挥剑时眼睛里是静默而凌厉。“大叔见了我爹可不能和他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