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五章 破执(1 / 1)
时隔多年,当此次事件的当事人各自回想此事时,皆是百感交集:慕容小五才明白自己是被骗了;桓阳越来越觉得自己是被耍了,而叶含笑……那便是佛曰不可说的秘密。
只是现在不是未来,而本文的属性也是古色古香而不是穿越时空。所以,此刻,除了慕容小五垂头丧气以外,其余的两人,皆是得意的。
“姑娘可要再看看?”桓阳轻轻吹干卖身契上的墨迹,“这毕竟也算得上是……姑娘的终身大事。”
慕容小五两眼放空,无力地摇头。
“那边签字画押吧。”桓阳象征性地递上手中玉杆,想着以慕容小五方才的表现来看,她定是写不得字的,却未曾想她竟然大大方方地将笔接了过去。
“湖笔?”慕容小五未曾抬头,口气还是慢吞吞的,左右都透着一股憨味。
“姑娘识得?”桓阳只道慕容小五木然呆傻的痴儿,却不曾想这土包子还有些见识。
“自然,好的东西我看一遍就不会忘掉。”言语间慕容小五已是搁笔停书,右手拇指沾了朱砂,弹指间,白纸黑字,朱红手印,契约缔结。
桓阳拿起那卖身契一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慕容小五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走笔间是女儿家少有的潇洒,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灵动狡黠。
“啧……”桓阳不得不再次打量眼前看似木讷的少女,她似乎是很快就接受了自己再次被卖身的事实,稚气未脱的脸上,是不符合年龄的沉寂。“字如其人,看得出姑娘定是个玲珑妙人。”
“爹爹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叫我把字练得漂亮些,像聪明人写的,也好先吓唬吓唬人。”慕容小五低头摆弄束腰上的流苏,看不出情绪。
“是么……姑娘还真是教桓某有些骇到了。”桓阳不着痕迹地与叶含笑交换了个眼神,“看样子,姑娘有个好爹爹。”
“嗯,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一提到爹爹,慕容小五的脸上满是自豪。
“紫苏,带这位姑娘下去。”桓阳一面唤来人,一面将卖身契折好放入一个精致的小匣中。一边一名身着紫衣的俏丽侍女已将一旁的慕容小五带了下去,叶含笑目送二人远去,垂眼看了看地上的草木残骸,笑问道:“这真是什么七叶莲华?”
“方才是。”桓阳上前推着叶含笑的轮椅,往竹林小舍走去。
“那么现在呢?”
“不过是,我突发奇想,种的一盆狗尾草而已。”桓阳冲叶含笑温润一笑,瞬间,春暖花开。
“这是姑娘住得屋子,这是姑娘平日里所换洗的衣物,这是姑娘的腰牌。朝晖谷的规矩方才紫苏已与姑娘细讲过,不知姑娘可还有疑问?”
“这位姐姐,我已经卖身到了朝晖谷,你不必对我这么客气。姑娘,姑娘的,叫我小五就好了。”慕容小五小心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名唤紫苏的少女,看样子不过只比自己大一两岁,却是活脱脱一副小大人的老成模样。或许话真如平日里爹爹与自己所说,人与人之间,那差距可不止一点。
“姑娘既然已经卖身到了朝晖谷,就改知道朝晖谷的规矩。朝晖谷不比别处,讲究的是人人平等,互相尊重。姑娘虽然卖身为奴,但是却不要自轻自贱,失掉了自己做人最起码的尊严。”
看着紫苏一脸义正言辞,慕容小五不明白,不过是要她叫自己一声“小五”而已,怎么就失掉了做人最起码的尊严了?还有,她明明个头和自己差不多,为什么和自己说话总要昂起着脑袋,还斜着眼睛。莫非……她脖子和眼睛都有病?看来医者不能自医,果然是宿命啊!
“若是没有问题,还请姑娘好好休息,谷主吩咐下来,请姑娘于傍晚前往竹林小舍内见他。”紫苏莲步轻移,杏眼歪斜,“还有,姑娘的包裹已经放置妥当,左边柜子从右手起第三个格子内就是姑娘的东西。紫苏擅自多言一句,姑娘既然已入得朝晖谷,那些乌七八糟的肮脏玩意,看看就行,就不必留着做纪念了。”
“啊?”慕容小五飞奔上前,边拿起边解开她捧了一路的宝贝包裹,“我也不想留着,可是送它给我的那么老爷爷说,叫我到死也要带着它,死都不要放手。不然他会死不瞑目。”她将包裹着的东西直直送到紫苏鼻尖,“所以不能丢啊!”
“你……你……你。”待紫苏看清那东西上刻着的字,她只觉得自己几欲昏厥。
“忘了和你说一句,她的佩剑,来头很大。”叶含笑轻轻擦拭着手中利剑,“比我的寒渊,都要大了好多。”
“难不成,还能是神剑破执么!”桓阳不以为意。
“聪明!就是破执。”灯光透过寒渊反射在叶含笑的脸上,让那张俊逸的脸,平添了几分狠厉。“而且,还是人姜堰姜大师,心甘情愿送给她的。”
“哇——”紫苏哭着跑出了小屋,而小屋内的小五,却仍旧很迷惘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这位姐姐哭了,连斜白眼都不治而愈。
“难道,其实我也有做神医的潜质?”慕容小五摸着下巴思索了一会,最后决定这个问题还是留着喝周公探讨一下比较合适。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让我来插手这件事。”桓阳这次从竹舍内室出来,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袍角照例绣着同色兰草暗纹,低调而闷骚。
“一个是因为你智慧无双,还有一个是因为……”叶含笑低头啜了一口药汁,“啧,好苦……是谁在外面!”
“大叔,我可以进来么?”
原本静谧平和的竹舍因为慕容小五的这一句而变得紧张万分,她何时来的?来了多久?两人方才的对话她又听到了多少?桓阳和叶含笑都暗自怪自己太不小心。
“无妨,你进来吧。”桓阳略略稳定了一下心神,朗声道。
“好。”慕容小五推门,看见叶含笑灿然一笑,“叶含笑你也在啊!”
“呵呵,饼子莫要忘了,我是病人,自然是要和医生在一起。”叶含笑与慕容小五双眼对视,想要从那双充满笑意的眼睛里面得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慕容小五自然地转身,朝桓阳行礼道,“大叔,依照约定,我来了。”
桓阳这才想起自己当初的确吩咐过此事,只怪与叶含笑之间的商议太过专注,以至于将此事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姑娘真是守信。”如此,那慕容小五可能不是在外面蛰伏偷听了。“桓某此次唤姑娘前来,是想问问姑娘可有何一技之长?”
“我?”慕容小五低头掰着手指算道,“洗衣,煮饭,拖地,除尘,养鸡,莳花……这些我都会。”
“呵呵。”桓阳看着慕容小五那双白却绝对称不上嫩的小手,觉得她应是没有撒谎。“可是这些事情朝晖谷内已有人负责,姑娘自信自己能做得比他们好么?”
“这个……”苏大妈红烧肉酱汁的浓香还在唇齿间回味,慕容小五觉得自己应是离那样出神入化的技艺水平还有着很大的距离。“不能。”
“那姑娘可觉得那些是你的一技之,长——”桓阳故意将“长”字拖了很久,慕容小五原本低垂的头埋得更深了。
“不觉得了。”
桓阳安慰地拍了拍慕容小五瘦弱的肩膀,彷佛在说,“算你识相。”
“哎,那桓某要留姑娘在谷中作甚呢?”
慕容小五瞪着桓阳,圆圆的小眼内满是控诉,“是你让我留下的!”
“我为何留你?”桓阳一脸无辜。
“我踩坏了你的……什么什么,要还债。”慕容小五没好气答道。
“那就对了!”桓阳下意识瞥了一眼慕容小五手中的长剑,即使剑未出鞘,他依旧能感受到从中透出的浓浓剑气,“我留你还债,可你却什么也做不了。你说,这债要怎么还呢?”
“我……”慕容小五想要反驳,却一时半会找不出任何话来。
“你会使剑?”桓阳突然收起所有的笑容问道。
“是。”慕容小五点头。
“剑法如何?”
“还……行。”慕容小五答得勉强。
“杀过人么?”
“杀……过……但那只是意外!”一提到“杀人”,慕容小五显得很是激动,“我真的没想过杀他!我……
“好了!”桓阳以手示意慕容小五噤声,“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护卫。”
“啊?!”
“这就么定了!”
“大叔你想清楚了,我不是很能打的!”
“我想得很清楚。”桓阳偷偷鄙视了一副炸毛样的慕容小五,“不是很能打”,你这话说出去叫死了少主的唐门情何以堪啊!
桓阳连推带赶的将慕容小五送出了门,竹舍内,又只剩下他与叶含笑二人。
“你现在可以把话说完了。”桓阳低头整理着桌上的药方,“你的药快些喝,凉了药效就没了。”
“你让她做你的护卫,不怕自己性命因此不保么?”叶含笑垂眼看着手中的药盏,有晚风吹过,掀起微微涟漪。“有些事情,你比我早就明白,却还喜欢向我问个清楚。”
“我喜欢,不行么?”
“……”
“……”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好久,而夜风中,不知是谁在轻轻呢喃——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一个医师,更擅于杀人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