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千载幽思[2](1 / 1)
六十二名少年经过最后一道测试——负绳上千幽峰后,正式成为各殿药守。
司绝尘在跟随冷瑄往扶药斋前,在嫣如婕头上摸摸,“还好吧?”
嫣如婕正在束紧身上衣带,刚刚在岩壁上,山风如刀,冻得他有点受不了。再听到这话,忍无可忍,啪的打掉头上的手,怒喝:“走开!”
司绝尘看看掉在半空的手,叹息一声,摇摇头,“可惜我一片好心没人领情。”
嫣如婕注视着司绝尘,一字一句:“以后,不,现在,离我远点,有多远滚多远!”
“啊,”司绝尘伸出食指摸摸下巴,“我就等着看你生气的可爱样子。很好看,真的。”
嫣如婕一甩袖,又羞又气,虽经历了司酋两年的磨练,但对于司绝尘这种言辞轻浮纠缠不休的招数实在没辙。
这时,前面不远的史选回过头,不屑的道:“想不到以第一的成绩通过药守招试的人,不过是个喜欢调戏同门弟子的登徒子。”
司绝尘一愣。
已经走到两人前面很远的嫣如婕也意外地停下脚步,转过身。
“史选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恃才凌人的人。”史选迎视司绝尘的目光,丝毫不惧,“想不到在千幽山门,会碰到这种人。”
司绝尘微笑,看看脸上有些茫然的嫣如婕,道,“史兄在话里连用了两个想不到,那么说,你对在下的最初印象还是很不错的。十分荣幸。但是,我想史兄似乎有点误会,这位嫣公子,是在下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的师弟,何来调戏之说?”
这下轮到史选愣了,他看看司绝尘,又看看嫣如婕,挠挠头,“是这样的么?”
嫣如婕望着司绝尘,咬牙切齿。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看着抱胸浅笑的司绝尘,史选不知道这闲事他还该不该管下去。
很快的,所有的药守聚集在扶药斋前。冷瑄读完山门规训和药守训练日程,燕十六给每名少年一套衣袍和一块温润的雕刻古朴的木牌。
这一夜,所有的少年都睡在扶药斋前的守殿里。
月色如水。周围安静异常,没有传说中的扶月池的水涛声,只有婆娑树影一动不动的投在殿廊上,和廊柱的影子曲折的融在一起。
“怎么还不睡?千幽山的晚上,可是寒气刺骨。”
只着单衣站在廊上的嫣如婕吓了一跳,纷繁思绪瞬间无影无踪。回头见暗影里走出的鬼魅般的人影,不禁打了个寒战,声音不自觉的漏出嘴角:“孔雀使……大人……”说完只觉这称呼有些不妥,但又不知道该改成什么,一时住口不语。
“叫我冷斋主即可,”冷瑄从暗影里走出来,灰绿的长袍,整齐束在脑后的乌发,无声无息的脚步,月光照在如瓷般的脸上,因为没有表情的缘故,比白天多了几分阴森之气。“扶月殿殿廊狭长,围住扶月池一侧,殿主不是好相与的,你得多加练习,乖巧些,自可等到出头之日。”
“……是。多谢孔……冷斋主提醒,嫣如婕铭记在心。”虽然诧异冷瑄的关照,却没有多问。
“没事便早些睡,山门的各处都擅闯不得,尤其是晚上。”冷瑄的声音不大,却好似在廊间回荡不去。眼神越过树影,看着团空中那一勾半圆的月。少顷,转身离去。
没来由的,嫣如婕却心中一颤,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
等到冷瑄走远,他才裹裹衣襟,感觉腿都不听使唤的走入殿里。刚刚,好强烈的,杀气。
新的药守每天持扶桑木制的药牌由驭鹏使燕十六引领至扶日殿,接受殿中药台对应药牌下的训练内容。几日以来,少年们已经领教到,千幽山门步步是机关,处处是训练场地。
在枯燥的训练间隙,那个叫至清的少年始终没有放弃做一件让人觉得困惑又好玩的事——丹青。这个十二岁的少年,花鸟虫鱼不必说,画出的人物亦神态鲜活,笔法老到,神韵风骨逼真到极致。连冷瑄看了都惊讶不已,直叹天纵之才。面对主使和同伴的称赞,他皆十分得体的回礼,言辞谦虚,加上清秀的外貌,竟然获得一致的喜爱。殿内其他药守或也是为寻个寄托,渐渐待他有如亲弟。
嫣如婕很沉默,其他同殿的六人,都先后对他示好,他却很少理会。慢慢也就被冷落下来。那一夜后,他不敢再晚上独自在廊上逗留。而冷瑄待他倒是一切如常,丝毫没有任何进一步的动作。一月后,他开始觉得,做药守的日子,比起在左相府的生活,亦没有什么不同,一般的无趣、艰苦、好似没有尽头。再加上由于药守分殿而据,司绝尘这几天都不见影子。于是,不知为何,他开始想起清仪。那个白衣的,脸上有一道狰狞疤痕的男子。
要是去掉那道疤痕,清仪的长相还是很好的。至清倒是和他有几分相似。至清……清晗今年,可巧也是十二岁。
会是清晗吗?会吗?可是又怎么可能。虽然不可能的事,往往就是存在的。
又两月过去,至清和所有药守一样,圆满完成所有山门药守训练课程,嫣如婕慢慢也开始喜欢上这个有干净笑容的孩子。尽管,他总觉得这孩子的眼神有时太过成熟和漠然。一种,他经历了这许多却还是学不会的东西。
对于一个本来就天资异赋、并且已经早早决定自己位置的的孩子来说,每一段经历都会成为他日后在风口浪尖游刃有余的武器。
在这一点上,他不自愧,却自知永远不如。
北地的掌门会如期而至。嫣如婕、至清、司绝尘、史选及其他两名弟子被挑选随行。千幽山门所有上任药守也都在一夜之间撤下山去,不知所踪。
千幽山门无例外的又成为掌门会上最引人注意的风景和最炙手可热的话题。
掌门会后,药守入住各殿,执掌所有日常事务。这个时候,嫣如婕终于见到了扶月殿的殿主渊子寒。当时一瞥而过,只惊于那幼龄便有的气度和无双的相貌。却没想,年深日久下来,已经永远铭记于心。
嫣如婕十七岁,十七岁,是个没有理由的年龄。自小被逼着走上艰辛路途,没有人能依靠,没有思念,没有寄托,没有安全感,若能在此时遇见一个完美的人或物,那他或它就变成了思念,寄托,就是心里那个温暖的意愿。似乎能望得到这个完美,心里的苦就能稍稍得到纾解。
那时的渊子寒,是完美的。这完美在嫣如婕的心里沉淀了十四年,没有改变。
当时的惘然,如今的追忆。十四年,如此漫长的时间,嫣如婕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过下去的。
渊子寒的母亲,一直是一个谜。而门主渊之非,扶桑苑是禁地,几乎很少能见得一面。药守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例行的巡视各处廊殿,读药典,采药,研药,每隔一月向主使说明所得收获及新的发现。记得每次去见渊子寒时,都能见到至清。
扶月池的涛声在满月之夜能隔着扶桑树浓密的枝叶传到枕边,有如冰冷的叠声叹息。房里斑驳的月光就如水光,映出脑中至清那双似乎愈来愈澈净的眼睛。本是诡异的扶月池,他画出来莲花朵朵,暗香仿佛透纸而出。渊子寒挂在自己房中,视若珍宝。
嫣如婕一直很沉默,他不知道心里日复一日的痛苦是为的什么,消瘦得厉害,也不与其他同殿的药守为伍。每次司绝尘询问,他却总是闭口不谈。日子一久,司绝尘也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陪他坐着,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终于等到药守出山门的时刻。他第一个请求下山行医,渊子寒准了,临行了,还别有含义的看他一眼,递给他一封信。
灯下拆开,那一瞬间,竟然差点泪落当场。[春心莫共花争发,一寸相思一寸灰。]
原来他知道,而且一直都懂。只是不爱而已。嫣如婕一夜无眠。
跟随司绝尘和其他七名药守出外行医的三年,踏足幽、济、鄂、勃四州,心情在河山平野的路途之中凝肃下来。
此时,前明王朝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在崩溃的边缘。各地官绅盘剥,绿林异动,一片山雨欲来之势。一路上,司绝尘白日诊病开药,夜晚与各州府左相派系的官员接洽布置,竟是早有举事的准备。嫣如婕看尽民生邦腐、市侩地俗,褪去了青涩,惊人的成熟起来,司绝尘也讶于他迅速的转变,原本对他嬉笑的态度收敛了不少。也开始慢慢让他参与一些重要的议事。
嫣如婕早日昔日经过司酋的特别训练,很快展现出与众不同的惊人一面。众人起先对这样一个看似娇弱的少年都抱有十二分的玩味和轻蔑,最后都渐渐改变了看法。四州之内,两人所过之处,皆起了微妙的变化。
在勃州世家冷府,嫣如婕见到了已有妻室的冷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