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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昨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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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雪已停了一天,地上的雪花却化去不多。

清晗与萧御风站在位于繁华地段的十二钗门口时,将近戌时,正是青楼生意开始红火的时候。这地方萧御风也来过多次了,自然是轻车熟路。

不只风月场,这周围的酒楼也一派兴隆,似乎丝毫没有因寒冷的天气而有所改变。各处都传来歌吹谈笑声。楼里不断有人进出,其中为数不少的目光都在两人身上打转,尤其是一袭白裘的清晗。他站在这门口,几乎如一株夜昙,泠泠的光华直让离去的人频频回首,全然忘了臂上挽的美娇娘。

世人贪恋一切美的东西,尤其是还没有得到的美。

“啊呀,这不是萧公子吗,真是贵客,快里面请。”

两人刚刚停在门阶下,转眼间,就见走出个眉清目秀的女子。

探询的向静静打量门楼窗饰的清晗看去,女子眼里也闪过一抹惊艳。“若奴家猜的不错,旁边这位,应当就是清容公子了?琉璃有幸,今日亲眼得见,果然不负江南第一之名呢,奴家都该自惭形秽了。”

十二钗的坐堂琉璃亲自来迎接,显然是早就接到了暗报。萧御风哈哈一笑,扶住清晗的手,踩上门阶,“琉璃姑娘,怎么对自己的美貌如此没有信心,谁不知道,十二钗的姑娘,随便挑一个就能迷倒半个金陵城?”

面对夸张的赞美,琉璃咯咯一笑,“萧公子这话折杀奴家了,两位请。”

清晗不动声色挣出搀扶,走在前面。萧御风只愣了一会,眉间微有怒色,却也没再言语。

厅堂里,俨然可窥得主人的财势惊人。光是暖座下中原难觅的大块羊毛地毯就颇是价值不菲,更别提墙上所挂的,前朝都已少见的巨大象牙镂雕□□图了。随琉璃沿着廊道上得二层,厅堂的喧氛淡去,周围的布景也由富贵盈春变得简洁雅致。

琉璃在拐角厢房的门口停住,向两人点点头:“清容公子,请进去吧,苏二少爷已经在房里等你。”

清晗推开门。

一股似乎遗忘在前世的特殊墨香味让他怔在原地。

身后,琉璃迅速而轻盈的把门阖上,对目瞪口呆的萧御风款款笑道:“萧公子,奴家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喂,为什么只让他进去,不让我……”

琉璃听得高叫,情急下伸手捂住萧御风的嘴,压低声音狠狠的道:“萧公子,你也是聪明人,你说你进去干什么,房里又不缺石敢当。”

翻个白眼,心说这妮子讲话真是不客气,咬牙看看那道门,还是乖乖跟在琉璃身后下了楼。

萧御风对苏魄最深刻的也是唯一的印象,是约莫两年前的千幽山门。那时,他刚满十五岁。犹记得他与父亲临阁俯瞰,一群白衣中,靑螭纹紫那人凌厉的眼神扫上来,一瞬间他惊得竟然立刻反身,不敢再看。以前对苏家二少传闻的微微轻视之意,退得干干净净。

“……琉璃,你对苏二少爷的事情都很清楚么?”萧御风打破两人的沉默。

“苏二少爷很少对我们说有关他的事。”琉璃脸上有一刻有那么一丝迷醉,“奴家只知道,苏二少爷是奴家见过最有魅力的男人。”

“是吗?那清容公子如何?”

琉璃笑笑,“他们是不同的,这个恕奴家无法妄论。”

“为什么?”

琉璃忽然停住,折回身,“萧公子,你问的真多。琉璃的看法,对你很重要么?”

萧御风状似无辜地一摊手:“琉璃妹妹,万请指教一二。”

琉璃没有理会他的油嘴滑舌,她背过身,转开楼角,“金凤钗岚颜姑娘,特地推了所有客人,说只见萧公子。”

看琉璃离去,萧御风耸耸肩,这妮子还是这脾气,一点都没变。

爹说,欲得江南,必据金陵;欲得金陵,必取扬州。接手了十二钗,下面的事,就已经方便许多。只是,苏魄何等样人,又怎会不知这些利害?他会如此轻易就让出庞大的势力?望望楼上,萧御风皱起眉。

同时。南明都城幽州。城里一片繁华景象,比之金陵,有过之而无不及。穿过外城、九街市集、朱雀大街、内城、皇城,皇宫的朱红大门在望。

巍峨沉重的红色宫墙从街口直直的矗立过去,宫门顶部的翘角与夜色的界限仍然分明,映着灯火,显示出皇权无比的威严。

宫内相对起来安静得多,甚至是非常冷清。从皇帝上朝的乾极殿往后,后妃的未央宫、韶华宫及玉清宫灯火长燃,却一片寂静。皇帝宿的中枢殿,位于皇宫中心偏东,两进院落,设有厢房。再往北走,穿过东宫门口,即是太后所居清净殿。芳魂寂寞处,娇娥不复见,只闻清心捻珠声。

已五年没有三宫六院的庞大建筑群,似乎也在夜色里诉说它的孤寂。万人之上的君王本应坐拥天下美人,只是这位仅二十四岁的年轻帝王竟然宁愿每日寝于中枢殿,以奏章为床伴,兢兢业业,寒来暑往,除去灭千幽山门后的一年,其余四年如一日。渐渐一些本来鸡蛋里挑骨头的老臣竟然也无话可说,心悦诚服。

此时,中枢殿内,象征九五至尊的巨大铜灯把屋子照得通透。雕着龙纹的窗棂上有着一个伏案不动的人影。

不一会儿,伏案的人影动了。他直起身,合上手中奏本,缓缓踱到窗前,月光下,映出一张惊世绝艳的脸庞。凤眸斜挑,挺直的鼻梁下是薄薄朱唇,眸光流转间,月光都为之失色。

“属下参见皇上。”不知何时,他身旁锦帏下,出现一袭黑衣。

“免礼,说。”冷泉击石般的声音若有形有质,令人心神一震。

黑衣人依言起身,不疾不徐道:“爵爷今日已经到深水山庄拜庄,清容公子和萧庄主的结拜仪式顺利举行,江南四大家及武林各派都有出席,关外骆家也到场,只是少了归藏门。清容公子和郡主状况一切正常,爵爷请皇上不必担心。”

“好,朕知道了。”

“是。”黑衣人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的退去。

嘴角一勾,皇帝绝美的脸在窗棂的暗影下现出一丝阴鸷。“清容公子,你也有甘于寄人篱下的一天。离开朕的这些日子,你变得很快,原来,是我低估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能为朕做到哪一步?”说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眼底深处闪过一道痛苦之色。

如果可能。他愿从来没有忘记。昔日,有一个叫至清的人,轻柔握住他的手,让从未见过莲的他一笔一笔画出花瓣,叶群,珠露。昔日,有一个叫清无紫的师兄,温和的哄着练功练到不耐的他,一次一次的说,小寒,练好了武功,师兄陪你一起出山门,我们漠北江南,纵情此生。昔日,还是他曾经最爱的师兄,背对他,说,小寒,放手,我们是不可能的。胸口那处伤痕,总能映出鲜血中对面那张脸的决绝,亦时刻在提醒他这恋情的可笑。

什么是不可能?他申璧寒此生最不信此三字。他要的东西,必须得到。即使被毁了,也要破天裂地重生回来!

一直是往前看的,他不齿回忆。和清晗的一切却是例外。

两年前的冬夜,窗外冷雪纷飞。

龙床上一脸苍白,衣不蔽体的男子轻声问,“你是小寒,还是皇上?”

申璧寒从前一刻的□□中醒来,震怒。按住身下人清瘦的肩胛,冷声道:“你竟敢直呼朕的名讳,谁准许的?!”

“好,原来如此。”片刻间,身下人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坐起,一掌击在自己胸前。顿时鲜血从淡色的唇里喷出,飞溅尺余,而后软软倒下。

他抱着几乎失去重量的身体,迅速用内力护住怀中人的心脉,双眼灼灼怒视。然而,怀中人清秀的脸上竟是一片温柔:“不必救我,这是我欠小寒的,陛下告诉他,如今一并奉还。”

感觉到源源不断的内力送出,却如石沉大海,他有点心慌。“清无紫,你若死了,朕就杀了偏殿那孩子!”

怀中人静静的看着他,笑得嘴角又涌出一股猩红:“你是小寒,还是皇上?”

他攥紧了这人的手腕,直到那双直视他的眸子渐渐暗淡。突地,他听见自己略略沙哑的声音:“昔日的小寒已经死了。”

“……既然如此,九五之尊何必为难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清晗的手指抚上他的脸,仍然笑着。

“前提是你还在朕身边,否则,和你有关系的人,朕都杀。”

清晗似乎很是疲倦,稍稍动一下,推开握住他肩胛的手,挣扎着避开申璧寒的怀抱,艰难地爬至床沿。他扯过架上衣物紧紧裹住身体,缓缓站起来。整个过程,申璧寒没有帮他,亦没有阻止。

“我不会做佞臣,更不会做玩物。从始至终我只爱过小寒一人。”

申璧寒终于怒不可遏。他咬着牙,一字一句。“ 清无紫,小寒早就死了。你亲手送他上的路,你不记得?中元节扶月池水吞没的生魂,早就转入阿鼻地狱了!还是你要说,那一切都是一场噩梦,醒来了,就能烟消云散,尽释前尘?”

清晗转过身,神情复杂地看他,欲言又止。

“朕厌恶透了你这大义凛然的脸了。”申璧寒冷冷起身,披衣。“你知道么?其实小寒从来爱的不是你,他爱的,只有这天下。你只是一个工具,一个万里河山的陪衬!”

明黄的龙袍拂过身侧,地龙明明烧得正旺,带起的风却似一线冰凌,狠狠刺入清晗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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