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杜先生番外（1 / 1）
当最后一寸意识就快要散尽的时候，我的记忆依旧停留在最初遇见焦林的那个雨夜，那个人剑上的锋芒宛若天边的那弯新月，却只是看着满身是血的我，傻傻地问了句：“姑娘，你没事吧。”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有人会这样问我，第一次有人会对我使用姑娘的称呼。
十五岁之前，父亲已经用尽一切严酷的手法教我武功，因为我们家族世代为大内效力，而在我之前的哥哥姐姐们都已经在出任务时死掉了，我从没见过他们，父亲也从未提过，只是偶尔听到另一个大内好手说起过我的哥哥姐姐，他从未被父亲正眼瞧过，说起姐姐的时候目光既温柔又绝望。
父亲要我败下一切男人，那些弱者根本不够格与杜家的女儿成亲，我如愿做到，十五岁之后初出茅庐，大内高手之中无人敌得过我。我还记得那个大内好手败在我剑下后，只说了一句话：“你和你姐姐真像。”那句话过了之后，他便自刎了。父亲看着他的尸体，冷冷道了句：“这就是你姐姐宁死也护的男人，真蠢。你要做武林中的高手，必先除去男女之情。”我懂事的点头，不去想男女之事，其实想也无所谓，不会有人把我当姑娘家看，他们都把我看成大内第一高手，高高在上的神女，那样敬畏的目光让我在虚荣中度过了好一段时光，但心中隐隐有些缺憾。
我看着焦林，我当时的确全身是伤，虽然在宫殿里武功超绝，却摸不透外面人心复杂，但是我胜了，这点小伤什么都算不上，我知道我能活着就一定能活下去，我走了两步，他却从背后跟着。我冷冷道：“你可以走了。”
“这附近十里没有人家，姑娘的伤——”
“不用你管。”我习惯了孤身一人，了无牵挂。
“我有金创药。姑娘不如……”
“想下毒好拿夜明珠么？”我冷冷道：“别告诉我你来这荒郊野岭是看风景来这。”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刀，准备与他一战。
焦林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黑色的眸子如墨般清凉，他缓缓弯下身，把金创药放在地上：“我的目标的确是夜明珠，不过我从不趁人之危，日后再战。”
我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坚持到他的背影消失了，才终于体力不支倒下去，那一瞬依稀看到一个清朗的人影，我在心头咒骂被这个骗子给骗了。
醒来的时候，他居然也在，我一摸腰际，夜明珠不见了，我迅即出手，只一招就掐住了他的脖子：“说，夜明珠在哪儿？”
他看着我，目光微敛：“你伤口裂了。”
“废话，我是问夜明珠。”
“帮你上药的时候放在床边了。”他努了努嘴，唇边泛着一丝笑意。
我急急忙忙去看，真的在，我回望过去，有些抱歉，他看着我，只是笑，不说话。
“有什么好笑的？我告诉你，别动夜明珠的歪脑筋，不然有的你受的。”我恶狠狠地说道。
他抿了下嘴：“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走光了。”
接下来的日子，大概是生命唯一快乐的日子，交回夜明珠之后，我本着有恩必报的念头，帮助他完成击杀霹雳堂堂主的任务。那一段并辔而行好像是上辈子的事儿了，我们有了女儿，新月。然后我的父亲找到了我，他看着我抱着孩子，头发绾成一个高髻，只是淡淡了说了句：“我杜家的女儿果然是好看的。”这句话完了后，我就跟他走了，和焦林在一起的幸福是偷来的，如今该收回了。
我没留下任何联络的信息，我以为他不会找到我的，但是他还是来了，仆人来报的时候，我正跟新月在院子里玩，五岁的她娇俏可爱，我缓缓地叹了口气，慢慢地出门去。多年不见，他有些落拓了。我本来只是想看他一眼，岂料他还是一样敏锐如昔。
“故人既到，何不现身？”。
“你何必非要找我，你知道我的，我是不会跟你回去的。”
“我明白，你从来都是如此，说一不二。那时的幸福每一刻都来得过于容易，我知道我们迟早会梦醒，我只是想见见新月。”
我叹了口气，慢慢进院门，让奶妈把新月带过去，我知道他不会带走新月的，一个落拓的江湖客除了仇杀和动荡，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再给自己的亲人。奶妈回来絮絮叨叨。
她说，杜先生，这人可真奇怪，除了对着小姐笑了一笑，却抱都不抱她一下，甚至看了几眼后面匆匆就走了。他是什么人啊？
我剪掉一朵淡白色的茶花，漫不经心道，他是新月的爹。
新月被封为玉剑公主，赐婚史天王是我早已料到的事。皇帝对于我肃清流寇却成就史天王的海上霸业十分不满，所以，杜家人的使命又传到的新月的头上，新月是欣然接受了，她从来都知道自己之所以生活得舒适安逸是因为老天会派遣她做一件大事，她总是那样冷冷的，冷若天边的一弯新月，除了不会武功以外，一切都很像我。
只是后来的变故是我没有料到的，她仿佛找到了真我一般，开始反抗自己的宿命，这样的杜家人是该死的。只是，却有那么多人的怜惜她，保护她，她那一点点反抗何曾不像我当初奋不顾身地投怀于焦林。我最终默许了，却不能容许她忘记自己的杜家人的责任。可惜她涉世太浅，终于还是着了人家的道儿，双掌一出，我想我大概是不能再护她了，但愿我的死能让她明白，身为杜家的人，爱情本就不是生命中的主题，责任与大义才是支撑杜家百年基业的根本。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江湖人前仆后继，愿意为我杜先生效力？
可惜，我的心却仍旧有些向往那段与焦林共游江湖的日子，若有来生，但愿不再是杜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