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67,终点(1 / 1)
冷子辰就这样怒气冲天地带着淤青回美国了。萧宇泽头顶着纱布,从机场回到公司,终究还是觉得心里不踏实,于是拨通了林幼喜的电话,她正在郊区返城的路上,他在楼下的咖啡厅里坐了一会儿,她便如约赶了过来。
被她调笑成同性恋,戏弄了几句,萧宇泽当然不会真的掐死林幼喜,他看着林幼喜哭得形容狼狈的脸,温吞吞地笑了起来:“学妹,你的想象力真是丰富,不去当编剧真是可惜了。”
“过奖了学长。”林幼喜勉强止住了抽泣:“他这回走,应该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吧?”
“你希望他回来吗?”萧宇泽端起咖啡杯,清淡地问,见林幼喜僵着脸不说话,便接着说道:“好吧,不说这个了,说点别的。昨天我向人求婚,对方竟然答应了。”
“啊?”林幼喜目瞪口呆地看着萧宇泽,看了半天,确定他不是在笑说,可是又找不出一句合适的话来接应,看来她始终没有奚落别人的天分,在冷子辰那里不行,连萧宇泽,她都不是对手:“那,恭喜你。”
“大编剧,以后我不能再陪你演戏了,以后的剧情,你自己去琢磨吧。”萧宇泽说罢站了起来,抓起一旁的电脑包:“走吧,小猪同学,一起去吃晚饭?”
林幼喜捏着刀子,一下一下戳着面前的牛排,不知怎的,胸口一阵阵发堵,似乎是有一团硬物在不停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怎么了,我记得你最喜欢吃牛排了,没胃口?”萧宇泽关心地看着她的脸色。
“萧学长,我的脑震荡,后遗症好像还满重的。”林幼喜捂着嘴巴,胃里一阵阵翻涌心头也是不尽的懊恼。
冷子辰他竟然就这样回美国了,他是最注重名誉的人,当众被人当嫌犯一样押送到警察局,接受审讯,还要找人保他出来,这一番折腾,估计他一定气炸了,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她确实一直想让他出丑,想让他也尝尝难堪的滋味,让他知难而退,不要再午休无眠地纠缠下去,可是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她却困顿了,甚至莫名地,觉得不安和失落。
如果说长辈们的恩怨是由他一手促成,可说到底,他也是一个受害者不是么,一个拆散父母婚姻而充满敌意的继母,任何一个孩子都会对她恨之入骨,他又有什么别的办法。如果说当年他明知她的身份,还故意接近她,确实是他错在先,可是他毕竟从头到尾也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把她拉出了独自在异乡的困境。
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叫她呆子,带她去看电影,带她去吃好吃的,他期待着能让她变胖,他送她玫瑰花,送她最喜欢的书,把自己贴身的玉坠都送给她,如果她喜欢天上的月亮,他都恨不能摘下来亲手奉送,他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顶着家里的压力陪她回老家过年,为父亲上坟,他为她做了一切他能够做的,这样一个男子,她又如何还能去斤斤计较他最初接近的动机。
可在冷子夕揭穿了事实的真相后,她竟然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给过他,就一头缩回了自己的壳里,一缩就是这么多年,甚至不惜放弃所有的友情。她这样决绝固执,可曾有考虑过他的处境和他的无奈。
她身心皆伤,他又何曾快乐过,她委屈她难过,谁又在意过他的感受。他是那样一个隐忍而强势在外的男子,所有的不公,他都只会深深地藏在心底,躲在没人看见的角落舔舐自己的伤口,这些年,他一个人在美国,面对那么险恶的世界,谁曾给过他一点温暖,没有过。
他回国,不可避免地又见面了,他一盆热火一样扑上来,甚至不顾颜面不顾身份地争取,他说原谅我,别再跑了林幼喜,我一直都爱着你,他说林幼喜,我也一直都在你的梦里对不对。他是那么嘴硬的一个男人,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去挽回。
可她竟然,就这样一次次将他推开,最后还利用范芝芝,给了他一个那么大的羞辱,为什么心理明明什么都懂,却依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哦?”萧宇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她清澈的眼中写满了失落,嘴唇却咬得紧紧的,这么多年过去,她依然还是个榆木脑袋,固执地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敢探头出来,明明内心早已经没有了恨,却还是固执着不愿意走出来,而冷子辰那个家伙,也天生是闷骚君一个,只知道一味无止境地逼迫,宁愿把骨头打碎和着血一起吞咽下去,也不肯平静下来好好谈一谈。
他回国安放冷昊天的骨灰,一安放就是半年,没有人比他的公务更繁忙,他为何不走,谁都知道为什么。长辈们的人生都已经尘埃落定,而两个人依然那样深爱着对方,他们现在需要心平气和地面对彼此,将任性和别扭都放下。可这样简单的一个成年人都懂的道理,对于这样性格的两个人,却是如此的困难重重,最终还是落得现在这样样子,不欢而散。
在事业上两个人都聪明伶俐,独顶一面,可在感情上,一个一味地追打,另一个抵死地反抗,只会像小孩子一样不断彼此伤害,眼看着冷子辰住进林幼喜家里了,两个人朝夕相处,似乎离大团圆不远了,半路却又偏偏杀出来个范芝芝来,林幼喜的鸵鸟病复发,一切又变成一锅浆糊。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萧宇泽的心力也被这两个人耗损得所剩不多了。如果真如冷子辰所说,做为兄弟,义气为天的他始终觉得愧对他,欠了他们一个孩子,那么如今,他是不是也该做点什么,帮他们两个一把,任何一个第三者都无法再给他们两个幸福,他们应该在一起,他们的幸福,也只有彼此才给得起。
萧宇泽开着车,送林幼喜回家,两个人各怀心事,一路无话,房子已经空了几天,冷子辰已经在美国了,他不会又像个疯子似的杀回来,她也不好在总是叨扰朋友了。
“我上去了。”林幼喜下了车,站在楼道口,无精打采地说,一只手还抵在胃口上,看似非常的虚弱。
“是不是病了?”她晚餐什么都没吃下,萧宇泽不太放心,锁了车子:“我送你上去。”
“不用我,我……”林幼喜一句话还没说完,一股温热腥涩的液体顺着食道涌了上来,弯下腰呕了起来。
一个小时后,她坐在夜间门诊的观察室里,面色苍白,眼神散乱,萧宇泽抄着西装裤的口袋,站在对面,低着头静静看了她很久,觉得她仿佛失去了魂魄一般,他深吁了一口气,才慢慢地说:“这回,留下来吧。”
“恩?”林幼喜抬起头,仔细地看着萧宇泽,竟然看见他有白头发了,原来他们都已经这么老了,她们都已经没有资本再躲藏着不肯面对现实了,她毫无意识地呢喃道:“哦……我再想想。”
……
2009新年返工的第一天,公司的同事们纷纷地交换着老家带来的特产,林幼喜过年回了趟落叶镇,给父亲上坟,骨灰移到了镇上最好的灵堂安置,老家的房子盘了回来,她将家里布置得和从前一模一样,这次重返上海,心境竟然莫名的踏实下来。
她坐在办公台前,手总是无意地拂过小腹,已经三个多月了,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任何征兆,年前收到一封电子邮件,没有署名,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有没有兴趣一起过情节人。她也只回复了短短几个字,没有署名:我考虑一下。
这样的邮件已经是第四封,自从某人离开上海后不久,就开始了。第一封邮件的内容是这样的:昨天接到一个姓萧的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再有空回上海,说觉得上次打我的两拳太轻了,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惹人妒忌。
林幼喜回复的内容是:确实。
第二封信是半个月以后:落叶镇应该下雪了,我很想吃羊肉火锅。
林幼喜没有回,但是那天晚上她一直止不住流泪。怀孕期间,女人总是很容易变得脆弱,一点点小事,就会哭得天昏地暗。
第三封信又是半个月后,却没有字。林幼喜对着满屏幕的白色发了一整个周末下午的呆,时针滑过了凌晨十二点,这是一个属于思念的时间点,她没有哭,轻轻地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打上了几个字:我很开心。发送。
而后就开始了农历的春节,她整理了行李,一个人踏上回落叶镇的列车,火车呼啸了三十几个小时,厚重的棉鞋踏上皑皑的白雪,咯吱咯吱作响,老家,一晃,已经阔别了多年。走过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小店,偏僻的北方小镇,六年的时光似乎在这里是静止的,她回到这里,似乎依然是当年十八岁的女孩,没有恨,懂得了爱,对明天充满了希望。所有的悲伤纷扰,都终有尽头,而属于自己的幸福,从未真的无法企及。
她在回忆中晃神,电脑屏幕上邮件的标识突然闪烁了起来,手指落在鼠标上轻点了一下,弹出四个字:新年礼物。
她仔细又看了几遍邮件,没有附件,也没有其他内容,有点莫名其妙,还有隐约的预感。
下午,王总叫她到办公室去,她顺手拿起了新一年度的工作计划表,准备和王总商议一下。到了办公室,王总笑盈盈地坐在办公台后,指着前面的沙发让她坐,过了个春节,她的气色看起来很好,脸颊也圆润了些,胖了不少。
“小林啊,你来公司已经三年多了。”王总看着林幼喜的脸:“三年,你为公司创下了近千万的订单利润,现在可是公司的头号干将啊。”
“还不是王总领导有方。”林幼喜也笑起来:“王总,老板不要轻易夸奖员工啊,当心员工得意忘形。”
“是啊,还是不夸奖了。”王总哈哈笑了起来,然后拿起手里的文件,看了看说道:“是这样的,公司现在有一个去美国的名额,对方是我们公司去年年底开发的大客户奥沙利文,他们要一个最精干的员工去他们那里培训一年,如果可能的话,会继续常驻,熟悉他们那边的工作流程,以便利我们日后的商务往来,你是公司里英语口语最好的,业绩也是一流,我向他们推荐了你。”
“哦。”林幼喜拧眉想了想,奥沙利文,好像满耳熟的,男装品牌,某喜怒无常的人,不是很喜欢穿这个牌子的衣服么,去年什么时候开发的这个客户,她怎么不知道。
呵呵,某人的行径,她从来都没法预料,难道不是这样么。她是一只被放在温水里慢煮的青蛙,已经熟了,熟透了,注定被某人吃干抹净,片甲不留。某人,你还真是个固执的在梦里醒不来的混蛋!
一个月后,浦东国际机场,去纽约的航班,所有人都来送行,鲜花簇拥,林幼喜的小脸上被众人亲得沾满了口水。
“好了,好了,我只是去一年,又不是不回来,你们别亲了,再亲我要发火了。”林幼喜把王亚竹推开,满脸红晕地说:“苏欢欢,你也不管管你老公,当着你的面儿亲别的女人,还亲起来没完没了的。”
大家笑成一团,又涌来上,开始新一轮的亲亲道别游戏,一群奔三的人,疯起来还是恶心肉麻兮兮。
“林幼喜,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我打算今年和梦梦结婚呢,现在只好推迟到一年以后了,梦梦坚持三个伴娘,一个都不能少。”吴鸿飞故作恼火地说,眼睛却看着叶梦梦。
“你得了吧,你们俩同居了这么多年,结婚不结婚有什么区别啊,少在这儿装清纯了,我都要吐了。”苏欢欢一脚踢在吴鸿飞的屁股上,吴鸿飞吃痛讨饶,大家又一片大笑,缓缓向登机口走去。
“林幼喜,都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提着这个破箱子啊,你们公司老总真小气,去美国那么资本主义的地方,也不给你买口好箱子啊?”叶梦梦看着林幼喜一身精致的装扮,托运带上却滚着那只破旧的黑箱子。
“我喜欢旧东西嘛,习惯了。”林幼喜笑着说。
“是啊,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萧宇泽的话外有话,他新结识的漂亮小女朋友在一边不满地瞪着他,大家挤着眼睛偷笑。
“萧宇泽,你别当着女朋友的面儿说这么轻浮的话好不好?”林幼喜看着萧宇泽,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你找了五年,才找到女朋友,还不好好珍惜。”话音一落,眼泪掉了下来,萧宇泽伸出手把她抱在怀里,拍着她的肩膀。
“好了好了,说着说着还上瘾,光天化日,上演□□啊,一会儿你女朋友不要你了,萧宇泽。”苏欢欢和叶梦梦在一边扯着两人的衣服,硬把两人分开了。
广播里催促着乘客登机,林幼喜不再和众人说笑了,挥了挥手,加快了脚步,进入了登机口。
飞机缓缓爬升,这座城市尽收眼底,东方明珠,金茂大厦,新落成环球金融中心,五百多米的高层建筑,此刻在眼中,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火柴盒,细长的黄浦江像一条丝带,柔柔东去,流入太平洋,碧蓝无边的海水,一丝一缕的云层浮现在眼前。隔着海,就是美国。
这世界上,从来没有万水千山的阻隔这种说法,相爱的人,手腕上拴着红线,任是离得再远,也注定会默默迁移,直到走到彼此的身边,一方若是走不动了,另一方会暗中敲打,他一敲,她就继续朝着他走了。
那些往事,甜蜜痛楚,青春就像昨天,再也回不来,而我们的爱情,从来没有走远,一直紧握在自己手里,摊开掌心,迎风扑面吹来,春意暗涌。
头等商务舱,空姐的笑容明媚精致,餐点丰盛可口,吃过了饭,披着毛毯,看着舷窗外白云朵朵,松松软软,像一颗一颗清甜的棉花糖,林幼喜的眼皮渐渐合拢起来……
纽约国际机场,出了大厅,密密麻麻的高层建筑,比上海还要让人眼花缭乱,充满了压迫感。她在接机的人群中寻找着美国公司来人的牌子,她在电话里描述自己:穿着黑色的套裙,高跟鞋,盘头,东方人的脸,皮肤较白,黑色手提箱比较破……
一束巨大赤红的玫瑰花映入她的视线,握着花的食指上,戴着一枚粗粗褪色的雕龙指环,玫瑰花缓缓落入她的怀中,花朵后面的男子,面容英挺,浅浅眯着眼睛,勾唇对着她笑,洁白整齐的牙齿,泛着一股清凉的薄荷牙膏味道。
“林幼喜。”
“冷子辰!”
花束掉在了地上,林幼喜的高跟鞋微微抬了起来。
“你别抱那么紧,小心点,别挤着宝宝。”
“什么宝宝,谁的宝宝?”
“不知道是谁的宝宝,两个月前来的,那个人赖在我家不走,后来被警察带走了,相当不服气,于是把我拐到美国来了。”
“是谁啊,这么有种,在下真是佩服至极。哦,我定了下一班飞机,拉斯维加斯,有没有兴趣把婚先结了。”
“嗳?真是太好了。”
轻软的对话淹没在一片唇齿纠缠的暧昧气息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