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九章 买药(1 / 1)
天越来越凉,简直可以用冷来形容了。
早上起来,笑初像平常一样,穿了件厚风衣就想出门,却被迎面吹来的风给冻了回去。怎么?都这么冷了,像是冬天了。她想。
换了件新买的短大衣,这才觉得暖和些。重新出门,准备去阶梯教室上课,今天是池东韦的讲座,内容据说是关于他刚出的一本新书,这本书还没在国内出版,想听的人特别多。因此系里把这个讲座改成全系公开的了。这样一来,就必须要去大教室上课了。
校园里,急匆匆地走着要赶去上课的学生,几乎每个人都缩着脖子,因为太冷了。笑初却觉得很高兴,今天上课的教室正巧在秦木石的隔壁,如果下课早,还可以去听听他的课。
到了那里,发现自己又来早了,教室里一个人也没有。她先给自己和陈彤占了两个好座位,然后就悄悄地去隔壁教室看看。
隔壁也没几个人,靠前排的地方有两个女生坐在一起边吃早餐边说悄悄话,后面有个男生低着头在看书。
笑初看看讲台,什么也没有,黑板上还留着昨天上课没来得及擦去的板书,满满的全是字母,似乎是法语,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空荡荡的教室里没有一点秦木石的痕迹,可是想着他待会就要站在那里讲课,想着他的样子和声音,笑初就觉得很高兴。
可能是太高兴了,以至于在听池东韦讲座的时候,笑初一直心不在焉,盯着讲台开起了小差。其实池东韦的课讲得也还凑合,但也只是不错,并不特别的吸引人,之所以能来这么多人听课,还是跟他的名气有关,典型的名人效应。不过陈彤说的话倒也真有几分道理,这池东韦可真是长得不够帅。虽然说男人的气质比长相更重要,可是,如果先天的长相实在是有点惨的话,气质再怎么弥补也无济于事。而且他讲话有很浓的广东口音,他是地道的广东人,怎么在国外多年也没改掉呢?听起来有点别扭。她不禁又想起秦木石来了,想起他那带点北方口音的标准普通话,无论说什么都好听......
陈彤忽然在旁边碰了她一下,吓了她一跳,“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你想什么呢,都下课了还不知道。”陈彤奇怪地问。
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看前面,可不是已经下课了,池东韦正在收拾书本,边上围了好些个仰慕的学生。
看看表,还没到下课时间,很想去隔壁坐一会。可是,要怎么跟陈彤说呢。通常都是下课后和她一起吃午饭的。笑初在心里思忖着。
陈彤已经站了起来,“走吧。”她只好也跟着站了起来。
从后门出去,旁边就是隔壁教室的前门,门关着,可见课还没结束。她正想着怎样开口,陈彤突然踮起脚从门上的玻璃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咦,是秦木石的课。咱们去听一会吧。”
那一瞬间,笑初忽然觉得陈彤是那样可爱。
悄悄地从后门进去,教室里光线很暗,窗帘都拉上了。她知道他又在放幻灯,跟很多老先生不一样,他更喜欢让学生看图说话,主张不要完全相信史料,要自己去读图。这一点当然引起很多争议。
两个人找了个最后面的空位子坐下了,屋里鸦雀无声,只能听见秦木石的声音。听了一句,笑初就发现他的声音不太对劲,沙哑极了。怎么回事,感冒了?前天通电话时他还好好的啊。
他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嗓子,仍然像平时一样,充满感情地娓娓道来。笑初听不下去,只是盯着他的眼睛,她想,嗓子都哑成这样了,怎么不休息一下呢。
趁大家看图的时候,他从口袋里摸出个什么东西,迅速塞进嘴里,然后又继续讲课。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只有笑初。她甚至看清了那是片金嗓子喉宝。她的心里忽然一阵疼痛,几乎要落下泪来。
吃过午饭,笑初告诉陈彤自己要去外面买点东西,让她先回宿舍。没想到陈彤说,“买什么?我正好没事,陪你一起去吧。”她这样说也是很自然,自从上次郊游认识后,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一起出去买东西也是常事。
可是笑初却踌躇起来,她只是想出去给秦木石买点润喉药,让陈彤跟着,可怎么好呢。然而她又不懂怎么拒绝人,犹犹豫豫地也就和她一起出去了。
到了外面,笑初原想随便买点什么就回来,晚上自己再出去买药。可是走着走着,不知怎么的就走到药店门口来了。
既然来了,就索性进去看看吧。这样想着,笑初就抬脚走了进去。陈彤跟在后面问,“咦,你生病了?”
笑初解释,“没事,买点菊花泡水喝,这几天有点上火。”说完就发现这真是个再好不过的理由,自己居然张口就说了出来。
买菊花的时候,看见柜台上有罐装的膨大海,装在透明的玻璃罐里,看上去挺精致。笑初就让店员给自己拿了一瓶。
付完钱,往学校走的路上,陈彤突然问了一句:“你给秦木石买的?”这句话把笑初着实地吓了一跳。她一下子张口结舌起来,不知道是该否认还是承认。这个陈彤,怎么像个巫女,能看透她的心事。
看她的样子,陈彤扑嗤一声笑了起来,“是给他买的吧?”
笑初只好支支吾吾地回答:“向他请教过几次问题,总是麻烦他,所以...你怎么知道的?”
陈彤说:“刚才上课的时候看他喉咙哑得挺厉害,正好你又买这个,就瞎猜的呗。”
笑初心里恨道,早知道她瞎猜的我就不承认了。
陈彤突然鬼头鬼脑地看看她,神秘地一笑,“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笑初这下真的慌了,“你别乱说,没有的事。”
“喜欢就喜欢呗,有什么啊。”陈彤倒有些不以为然。接着她又笑起来,“唉,你不知道吧,喜欢秦木石的女生挺多呢。”
“是吗?”笑初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样子问道。其实她心里却有些不安起来。
“我也是听他们研究室的人说的,说是有一天下课后,秦木石还在教室里没走,有个女生直直地闯进来,在黑板上写了‘秦木石,我爱你’几个字,扭头就走了。”陈彤笑着说。
“这么大胆,咱们系的吗?”笑初问。
“不知道,好像不是系里的吧,也可能是本科生。”陈彤说,“不过这秦木石又不帅,怎么还有人喜欢?”
笑初看她一眼,没吭声。她知道陈彤是很看重男人的相貌的。平凡若秦木石,肯定不会入她的眼。其实她自己也知道秦木石长得不帅,可是听见陈彤这样说,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好像有点生她的气似的。
好在陈彤只是随口一说,过后也就忘记了,没有再提起他来,让笑初松了口气。
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他呢?笑初忍不住想,难道也有人像她一样,在他平凡的外表下看到他孩子一样纯真的心。
他的确是很纯真的,眼睛里总是闪烁着一种天真的光,只有内心纯净的人才能在中年的沧桑中依然保持着这种天真吧。不过,秦木石倒真不像是个已到中年的男人,在他身上,好像看不到一丁点人世的沧桑。
那么,自己喜欢他的,莫非就是这种天真和纯净吗?其实,笑初根本就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迷恋上他的。可是,爱上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如果什么都能说得一清二楚,那也就不算是爱了吧。
笑初不禁想起硕士时的一个同学,在看待婚姻和爱情上总是有着超人般的冷静。她比笑初大了三岁,在毕业前几个月结了婚。结婚后就搬出去住了,她先生经济能力很强,在学校旁边买了很大的房子,坐在阳台上就可以看见海,风景绝佳,当然价钱也绝佳。
有一天,笑初去她家玩,很好奇地问起她是什么时候谈的恋爱,怎么她们住一个宿舍都不知道。
她笑了一下,然后说,“谈了没多久,我爸的同事介绍的。”
笑初开玩笑地说,“那这么快就结婚啦,一见钟情啊。”
“什么一见钟情啊,开始我都没看上他。同时我也见了一个,我比较倾向于那一个,但是那个人不太爱说话,常常跟我在一起大半天都说不上几句话,这多闷啊。而且,我又反复比较一下,他,就是我老公,虽然长得不是很帅,但经济比那个人强些,而且,他对我也更好点,所以就选他了。他比我大几岁,想早点结婚,所以就赶着结婚了。”同学一五一十地说着她的结婚经过。
这段话听得笑初直发愣,就这样啊,这究竟是谈恋爱结婚还是去超市买东西呢?怎么一件原本浪漫的事竟被她说得轻描淡写,好像是在比较要读哪个专业,跟哪个导师似的理性而冷静。
当时她就想,自己是绝不会这样的,没有爱情怎么能结婚呢?
说到底那时她还是年轻啊,对爱情和婚姻还抱着梦幻般的想象,她又怎能知道,她后来的婚姻是什么样的呢?而且,没有爱情的婚姻也不见得就一定是个悲剧。
那罐膨大海买回来,在包里放了两天,笑初也没找着机会送出去。
这两天她也没给秦木石打电话,因为知道他嗓子不舒服,就想让他少说点话,会对他嗓子更好。
就这样一直拖了快一周,笑初也没有联系他。已经习惯了隔几天就听听他的声音,突然不联系,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这时候,她又开始觉着手机的好来了,如果他也有手机,她就可以给他发信息,很多话在电话里说不出来,可是写出来就要容易多了。
这样想着,不觉又到了周二,课一上完,笑初和陈彤打了个招呼,让她先去吃饭,就往阶梯教室跑去。
到了那儿,还好,秦木石也刚下课,学生走了一些,但还是有很多人围着他问些问题。她没进去,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着。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直到教室里没剩下几个人,秦木石也在低着头收拾包准备走的时候,她快速地走进去,把装着膨大海的纸袋放在讲台上,飞快地说了句,“秦老师,这个给你。”就转身逃走了。
秦木石听到她的话,抬起头看见她,好是奇怪。正想跟她说两句话,她却已经跑没影了。他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去,只好摇摇头。
直到回了宿舍笑初的心还是狂跳不止,她一幕幕地回想自己刚才的表现,实在是有些傻,简直就像个慌乱的中学生。
怎么会这样呢?心几乎要跳出了喉咙,高中时第一次收到男生递过来的情书时也要比刚才镇静地多啊。
她真有些痛恨自己了,干嘛要那样紧张慌乱啊,以往的洒脱与从容都到哪儿去了?二十四岁的她,居然会像初次遭遇爱情的小女孩一般不知所措,真是可笑。
其实对她来说,这样一种感情真的是初次遭遇,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来得太迟了?
脸上一直很热,不用看也知道脸是红的。但她还是从书桌抽屉里掏出个小化妆镜来,圆圆的小镜子里映出她花一般娇艳的面容,两腮嫣红,仿佛搽了胭脂似的,眼睛里却汪着一滩水,黑亮亮的闪着兴奋的光。
真的是爱上他了么?她轻声问自己。
其实她也知道这个问题根本就不需要回答。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打破她的沉思,她惊起,恍然不知是哪里响起的声音,呆了一会,才意识到是屋里的电话。抓起话筒,随口“喂”了一声,却听到有人在说,“尹笑初?”
她的心又狂跳了起来,是秦木石。他怎么会打电话来?
“是我。秦老师。”她低声回答。
“没什么事,只是想说一声,谢谢你送的药。”他的口气倒很正常。
“哦,不用客气的,我去药店买药刚好看到这个,就顺手帮您带了一罐,经常用嗓子的人喝这个效果还是蛮好的。您感冒好了吧?”笑初尽量让自己保持一副听话学生的语气。
“已经好多了,谢谢你。”他说。
“那您多休息吧,对了,您不要总吃喉宝,那个对胃粘膜有刺激。”笑初叮咛着。她母亲是学医的,所以对药略微知道一些。
“好的,我会注意的。谢谢你啊,有空再联系。再见。”说完他就挂了电话。看来是真的单为道谢才打来的。
笑初也挂了电话,又站在那儿发起呆来,这算什么?他的电话说明什么?是礼貌还是故意拉开距离?她不太明白。
难道他看出她的心思了?所以才要故意表示出他的客气。这样一想,她心里不免有些难过。
也可能不是这样的,他应该看不出什么吧,学生给老师送盒药也是件正常的事情。毕竟他前几天嗓子疼,一个人生活,也没人照顾,做学生的关心一下也不为过吧。
不过,一个人生活,一个人生活......她忽然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怎么还是一个人生活呢?这个年纪,难道还是单身?还是离过婚了?可是,他究竟多大了,三十还是四十?她突然发现,自己对他竟然是那样一无所知。他的年纪,他的生活,他的经历,什么都不知道。可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居然就那样傻乎乎地爱上了他。
真的是很傻啊,她不觉又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