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醉花间满歌行（七）（1 / 1）
清镜裹着被子，跟卷饼一样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咯咯咯地傻笑，乐不可支。内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音，光是听着都觉得心跳加速。在第一百零三次告诫自己“严禁偷窥”却悲哀无效后，清镜裹着被子、猫着腰一步步朝里间挪动。
墨晗沐浴的水声停止，传来窸窸窣窣穿衣的声音。清镜似壁虎一般粘在门上，被里面暧昧的声音勾了魂——嗷嗷嗷，穿什么衣服嘛，等会总是要脱的！嗷嗷！
按耐住心中狼嚎，清镜转身准备回到床上，等某人自动送到嘴边，供她享用。
结果刚一转身，便听身后嘎吱一声，墨晗开门将某人逮个正着。
“……”尴尬对望之，清镜嘴角抽抽。
她还未开口解释，便被墨晗拦腰抱起，“大冬天的，别以为有地暖就不穿鞋。”
……鞋…鞋……鞋是嘛？被他抱着的清镜，甜蜜地纠结着一个很没营养的问题。
脑中混乱，一双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墨晗敞开的衣衫下白皙的胸膛，唔，还有优雅撩人的锁骨。很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清镜毫不客气凑上去啃了一口——原来，还真有种感觉叫情不自禁。
“！”墨晗倒吸一口凉气，稳住声音道，“清镜。”
“……”委屈地咂咂嘴，清镜勾住他的脖子，哀怨地看着他，“只是盖个章啦，‘名草有主，闲人勿碰’，嘿嘿。”
墨晗无奈地笑笑，抱着她朝床边走去。轻柔地将她安置在床上，才转身取来毛巾擦拭着墨色长发。
闪烁的烛火下，墨晗只着了袭衣，草草披了件外袍。刚沐浴，他身上氤氲不散的水汽，打湿了衣襟，白色布料便半透明底黏在凝脂般的肌肤上。三千青丝斜搭在左肩上，墨晗这副慵懒、又带着妩媚的姿态，清镜从未见过。
“……”瞧着瞧着，清镜便鬼使神差地站到他身后，“爹爹，我帮你擦。”
“？”闻声，墨晗一怔，回望她的眼神很是复杂，“你，唤我什么……”
“爹爹。”取过他手中的毛巾，清镜立在他身后，用甜甜软软的声音重复道。
“……”回过脸，墨晗望着面前跳动的烛火，沉默。手，抚上胸口，曾经让他欢喜的亲昵称呼，此时却如一跟刺，扎在心间。
清镜见他沉默，嘴角勾起一丝得逞的弧度，垂下眼，继续一丝不苟地为他擦拭。墨晗的发很黑，如他的眸色一般纯净；他的发很直，如他的为人一般正直；他的发很软，如他的内心一般温柔。擦着擦着，清镜心猿意马地拖起一缕绕在指间，似是对他的情谊绕在她心间。只要面对他，清镜便觉得自己都不由温柔起来，那种柔情缠绵悠远，似是要滴出水来。
“清镜记得，当初爹爹如此帮清镜擦过发。”清镜一边若对待珍宝般为他整理，一边带着浅笑回忆道。
“嗯。”墨晗轻轻应了声，不知在想什么。
“……”清镜见此笑了笑，继续道，“那时，在天界，清镜就想着和爹爹亲近。如此，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嗯。”
“爹爹……”
“清镜。”
“什么？”清镜疑惑地望着他起身，指间一缕青丝也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抽离，她心中一股留恋之意油然而生。
“……”墨晗站在她面前，低头与她对视，声音干涩，“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只是你爹爹？”
“清镜不懂爹爹想说什么。”啊啊，告白啊，告白吧！一颗心在呐喊奔腾，清镜面上仍是一副“我不懂”、“我不明白”、“你说清楚”的迷糊模样。
“……”垂下眼睑，墨晗的眼睫有一瞬颤抖，便侧身从她身边走开。
“……”清镜回头，见他缓缓走向床边，背影萧瑟脆弱，心中不忍。不过，大好机会，她怎能就此放弃！沉了沉声，清镜凝视着他的背影道，“爹爹，清镜明日便要离开了。”
“！”闻此，墨晗身形一怔，他缓缓回头，写满不可置信的眸中慌乱、痛楚、不安与悲哀一时席卷而来。
那模样，看得清镜隐隐心疼。
“你…说什么？”
“清镜说，清镜明日便离开。”缓步走到他身前站定，隐去心中所想，清镜眉目清明，“爹爹，你自己保重。”
“你这是什么意思？”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墨晗愤怒的声音中透着无助。
“……”低低叹口气，清镜想做戏还是要做全套的。于是，她又上前一步，“一日为父终生为父。孝道，清镜是懂的。所以，清镜……爹爹！”
一阵晕眩，墨晗已然旋身将她按倒在床上！
被装在床板上生疼，清镜的心底却是乐开了花——嗷嗷，这就是痛并快乐着！一颗小心肝在她的胸膛里喜极而泣——终于、终于等到墨晗扑倒她的这天了！
一个字——值，做什么都值！
“清镜，真的要离开爹爹吗？”一双墨玉美目似笑非笑，墨晗将清镜压在身下，埋头在她耳边轻道。
美、美男计！
墨晗竟也会有对她使计的一天，一上来，还是美男计——！！！
清镜在心中狂奔欢腾，身子却是伴着他悠悠的叹息酥麻得紧绷起来。
“……”感受到她的僵硬，墨晗唇畔笑意更盛。他温热的气息吹在清镜耳边，如愿看到她白皙的耳尖便一点点红起来，“真的……不要爹爹了吗？”
清镜的眸子弥漫着雾气，似是醉意。
见此，墨晗便起身，从她身上离开。
温暖带着馨香的身躯离开，清镜下意识地抱住墨晗。见她挽留，墨晗轻笑，“清镜，乖。既然明日要赶路，爹爹便回房，不打扰清镜休息。”
“这就是爹爹的房、爹爹的床，还回哪？”清醒过来，清镜半是懊恼，半是惊慌。
“清镜长大了，自然不能跟爹爹同床。这儿当然不是爹爹的床了。”
“怎么不能！我爬得就是爹爹的床！”此话一出，清镜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墨晗不语，只是眸中笑意更深。
“……”见他如此，清镜哀怨地瞅着他，“你耍我。”
“既然夫人有想法，为夫自然不会博了夫人的兴致。”墨晗伸手理着清镜散乱的长发。
唔，还是听“为夫”和“夫人”顺耳。
“……”顺势，清镜依偎进他怀里，嘟哝着，“墨晗，我从第一眼便喜欢上你了。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不知道。”墨晗搂着她，笑得温柔。
“你敷衍我！”清镜头顶着他的胸膛，不满地扭动扭动。
“没有，真不知道。”墨晗制止她的撒娇，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那种想要宠爱守护的心情，什么时候就变成了想要将她收入心底、纳入囊中的占有欲。
他没有敷衍她，只是，情不知起，一往而深。
“唔，想当年你还是越哥哥的时候，我喜欢你那么久，你还不是娶了诺淑！”
“……”那一世……墨晗将清镜搂得更紧，仿佛这种贴心的拥抱能消除她心中悲伤的回忆。
“呐，墨晗。”见他沉默，清镜仰起脸又问，“你回忆起以前，有没觉得后悔？毕竟你以前都不喜欢我的，不会不想好不容易挺过了六世，怎么就栽倒我身上了？”
“真不明白，你个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宠溺地拍拍她，墨晗失笑，“我没有后悔。只是感觉很复杂。”
唔，是应该复杂。
一直不喜欢，怎么就喜欢上了……
清镜心道。
“……”墨晗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眸色陡然幽暗，面色也沉静下来。
清镜心中咯噔一下，攀上他的脖子，对准那浅色的唇便吻了下去。墨晗怔怔回神，睁大的眼缓缓闭上，抬手拖住她的后脑，与她缠绵。
他们之间的爱情，如煮茶，越煮茶越浓。沸腾过后，留下清香余韵，在心间亘古悠长。
“墨晗，我们要个小娃娃吧？”清镜躺在墨晗身下，勾住他的脖子，笑眯眯道。啊，好想要个小小他，正好满足没见过儿时他的欲念。
“随你。”拨开她额前的碎发，墨晗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
再不似第一次那般苦痛，这一次，他小心翼翼、待她若珍宝，那种温柔地呵护，让她随他一起融化。
激情过后，清镜猫在他怀里，一脸满足。
“……呐，墨晗。”后背传来他的体温，清镜嘴角不由上翘，“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嗯。”
“……”清镜翻过身，对他对视，“我一直很想知道，在你还是越哥哥的时候，怎么……唔，怎么那么年轻就去世了？”
“……”墨晗望着她的眸子，幽深难解，“生死自有天命。”
“哦。”清镜闷闷地应了声，伸手抚上他的胸口不再多言。
“！”一种微妙的感觉流遍全身，墨晗一怔，立刻移开她的手——居然用定世看他的过去！
“你骗我！”清镜猛然坐起身，盯着墨晗，“你，明明…明明……！”
“……”墨晗也坐起来，将她裹进被子里，“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我明明留下了方子，为什么不解毒，为什么要……”吻我……话还没说完，清镜便已哽咽。
“没有为什么。”墨晗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她留给他的毒，他又怎么舍得拔出。任其滋长，他才会觉得她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在那个时候，他就动心了吧。
那种无力挽回的痛苦，深深刻在他的灵魂上。那种懊悔，伴随他一次次转世，久久不灭。
他不记得，他的灵魂却记得曾经失去的痛楚。所以，在他再见到她的时候，便知道要去珍惜爱护。
因为她，他在一世一世的磨练里淡去骨子里的冷峻，只为给她一片似水的柔情。
“你……！”说不出话，清镜瞪着他，一滴一滴的眼泪毫无遮拦地砸下来。
“怎么变得那么爱哭？”墨晗无奈，“难怪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我本来就是水，镜湖水！哇呜呜呜呜——！”
“……”拿她没辙，墨晗俯身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水。凝望她的眸子，光华流转，将她心神吸入其中。
夜，还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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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镜确实要走，要带墨晗一起走。
见清镜得意洋洋，北褚气结，却被墨晗一句话打发走，去查看旬州灾情去了。
“原来，我也有祸国殃民的潜质。”清镜恢复成凡人的模样，乐呵地摸着自己的下巴，“墨晗，你都为我变成昏君了！”
此话一出，更招得北褚白眼连连。
“好了。”墨晗伸手揉揉清镜的发髻，才对北褚吩咐道，“北褚，这次拜托你了。”
“是。”既然殿下都这样说了，他还怎么会拒绝。
于是北褚一人骑马上路，清镜和墨晗驾着马车，摇摇晃晃地北上去卿凰山庄。
青禅神尊在那，悬玉珠在那，她必须过去。
那时，师姐为了聚拢她的魂魄，私用仙术，又为了补全她的元神，居然舍了自己的！就在她身子最虚弱的时候，遇上雷刑天罚。肉身尽毁，所残缺的魂魄也不知散到何处。
清镜对墨晗说这些的时候，表现得很平静，只是那双眸子异常坚定，只道，“我要救她。”
墨晗颔首，应道，“我与你同去。”
当时若能聚拢师姐的魂魄便不会如此麻烦，可聚魂，尤其是聚拢经过天罚的残缺灵魂是门秘术，只有绿偌的后人知晓。而，知晓此秘术的后人，又只有师姐。所幸青禅曾是幽冥界的主人有方法救她回来，可是，这事情变得很麻烦。
清镜还记得凤栖守着她苏醒过来时，一脸惨白的模样。是师姐交代他，无论如何要待自己完好无恙后，才能去寻她。那时，清镜本应和凤栖一同前往幽冥界去寻师姐往生的魂魄，可青禅神尊却道悬玉珠复原了她的元神，还须等上一段日子才能帮师姐，所以她便听了青禅神尊的劝说来见墨晗一面。
如今，墨晗也她见到了。他们现在要赶回卿凰山庄，同凤栖一起前往幽冥之界。
“……”清镜坐在马车里，暗暗捏紧袖口，“师姐，你为清镜做了那么多。清镜定要救你回来。”
“别多想了，既然青禅神尊开口，那必会无事。”似是和她有心灵感应一般，驾车墨晗的安慰道。
“嗯。”知他担心，清镜笑着应。尔后，她爬出车厢，坐到墨晗身边。
“快进去，外面冷。”
“我们都飞升了，你还一直把我当凡人。”清镜笑眯眯道。
“你现在法力弱，等恢复些，我就不管你。”
“……”一听他说不管她了，清镜不满地哼哼，嘟起嘴。唉唉，人就是这样，罪不找自己，就自己找罪，“那你大可以现在就不管我。你看我从卿凰飞过来找你一点事都没有。”
“离青禅神尊定下的日子还有段时间，着急赶回去也于事无补。”知她赌气，墨晗笑笑继续道，“这段时日你也好好休息，我定会在约定的日期之前将你送过去。”
“……嗯。”
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清镜发现一丁点小事，只要是对他讲，就能说的津津有味。只要是他的话，只要用那柔和嗓音说出来的话，不论他在说什么，她都听得舒服。北上的路，两人不停地说，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其实，大多时候是清镜在说，墨晗只是静静地听，时不时符合几句。就这样，两人似是要把前几辈子落下的话全部补上。
说得累了，清镜就靠在车上，望着远处连绵的玄娜山脉发呆。
静默间，雪花又飘落下来。
今年的雪，真的很大。一路她所见的，都是灾民搭建的临时帐篷，寺庙禅院也住满了灾民。听北褚所说，这些年政局倒是稳定，可天灾不断让墨晗着实操碎了心。可无缘无故，怎么会有天灾？
“墨晗。”
“嗯？”
“这几年……天灾很多吗？”
“……”墨晗侧脸看了她一样，如是道，“是，很多。瘟疫、洪涝、旱灾还有雪灾，很多都是百年不遇的。甚至很多都是没有缘由的。”
“……”清镜坐靠着闭上眼，良久，缓缓道，“听闻，千万年前，绿偌神尊遇劫……地源封印被毁，人间界也出现过如此灾害。”
“是。而且不止人间界，神、仙、冥、妖、魔五界都受到牵连。”顿了顿，墨晗心头掠过和她同样的疑惑，“你是说……”
“我不确定。”清镜睁开眼，凝视着墨晗，“青禅神尊偶然提过……天劫现世，六界该异主了。墨晗，你说六界真的会……异主么？”
“……”见她面有忧色，墨晗露出安抚人心的浅笑，“别想太多，还有我。怎么样也轮不上你考虑这事。”
“……不。”清镜摇摇头，“以前我还是灼华楼镜司使时，我想做个闲人。可我还是一步步走进各种阴谋，应验了琉璃师父的预言。有些命中注定的事情，是逃避不了的，迟早要面对。”
“你想问我什么？”见她心意已定，墨晗能做的就是让她随心，自己护她周全。
“这些日子，我把事情来来回回思忖了遍。若那时我是因为私用‘定世’而遭的天谴，那天衢、惘尘和青禅神尊他们为什么说我是飞升了？”
“……”
“呐，墨晗，你真的是在镜湖畔捡到我的？”
“是。”
“……”沉默片刻，清镜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犹豫道，“上一个‘定世之眸’的所有者……是蓝湐神尊吧？”
“是。”墨晗凝视着清镜，这也是他所疑惑的。
清镜，和蓝湐到底是什么关系。
“……”
“还有一事。”叹了口气，墨晗斟酌地道出另一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蓝湐神尊的‘定世之眸’和你的并不完全一样，据说，她的眼睛是一蓝一绿。”
闻此，怔愣的清镜抚上自己的眼眸——她的眼睛却是一绛紫一蓝绿。
这……又是为何？
“别多想了。”见清镜眉头打结，墨晗安慰道，“等到了卿凰山庄，问过青禅神尊便可知晓了。”
“嗯。”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世上知晓的怕事只有白君和青禅了。哦，还有她自己，她可以用“定世”看，前提是她的法力快点恢复。昨夜偷用的定世，即使已是仙身，她还是感到了身子的负荷。
不得不说，天下至宝，确实难以驾驭。
一路向北，澜沧之境。她又回来了。
“想来上次我去澜沧，还是司空朗王妃的身份。”想起凤栖那一世的模样，清镜便笑得眉眼弯弯。
“……”闻此，墨晗的脸却黑了下来。云舒，那一世的清镜嫁了还是司空朗的君凤栖。这件事情，他不会忘记。
“墨晗，你吃醋了？”见他沉默，清镜顿时心情大好。
“……”垂下眼，墨晗心中苦涩——那一世，他有何资格吃醋，他娶的人亦不是她……
“至少我们扯平了。”一看便知他在想什么，清镜倒是心情很好——唔，受虐受多了的人自然精神力强大些，清镜默默悲哀。见墨晗不解，清镜继续道，“你招惹红杏，我搭梯翻墙。所以，我们俩扯平了。”
“胡闹。”闻此，墨晗失笑。望着清镜明晃晃的眸子，他却也板不住脸，不由地翘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