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月祭奠（1 / 1）
六年后
常乐四年，初秋。
八月的上垣城，天气开始渐渐的变凉了，女孩子们褪去清凉的丝衣，纷纷披起了暖和的狐裘。集市上，一些大户人家的公子哥锦衣华服、出手阔绰，引得众多少女纷纷侧目。
而此刻的东植林里，一座长满了杂草的枯坟前，少女身着碧色纱裙，海藻一样的卷发不施任何饰物柔软的搭在肩上。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上挑，明明是十三四岁的模样，眼神里却满是看透凡尘的平静与淡泊。
她已经站在这里整整两个时辰了，不哭不笑，没有任何表情。身后的丫鬟似乎早已习惯了少女这样怪异的行为，小心翼翼的陪在她的身边。
少女身后不远处的山坡，少年月白锦袍，青丝墨发，背脊挺直，负手而立。
“公子，时候已经不早了，七王爷和十三王爷怕是早到了“情意轩”！”说话的男子约莫四十岁，国字脸，高鼻梁，黑发中隐见白丝。
被叫做公子的少年并没有说话，一双修长皙白的手背与身后，如星子般璀璨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少女娇小的背影，是怜惜、是爱慕、是纠结、是很多很多情绪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情。
“公子，过了明日姜世子就是正统的世袭侯爷了，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恐怕……”老者神情清冷，声音平和，却充满了不可抗拒的威严。
“都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小五总是放不下呢？”少年看起来并没有把老者的话让在心上，一双如星子般明亮的眼睛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少女的身影。
“公子……”老者眉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转身瞥了一眼枯坟前的碧衣少女。
她，是个危险的女子。老者第一眼看到她，就这么告诫自己。虽然那时候她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可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完全是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尤其她那一双眼睛，仿佛一汪浩瀚的沧海，纵然平静，却深邃的让人看不到底。让他这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头子都觉得莫名的害怕。
“五小姐她……
“走吧！”少年转过身对着老者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此刻我们方能看到少年的全貌。用什么词语形容这少年呢？漂亮？精致？倾国倾城？不！这样的词汇太过柔美！英俊？潇洒？气宇轩昂？不！这样的词汇远远不够。
我只能说这少年就像是暴风骤雨中的一束阳光，暖暖的，看似柔和，却有一种能在绝望里重生的希望与坚韧。
老者微微一愣，显然没有跟上少年略带跳跃的思维。
“是，公子！风音，给公子备马！”天气还是那么的闷，乌云已经布满了整个天空，上垣城里各家各户开始回收放在屋外的物品，似乎有一场大雨要来临了。
“小姐，公子走了！”小丫鬟小心翼翼的为少女披上白色的狐裘。
少女没有答话，而是取下手腕上自制的粉色蕾丝发带将头发松松的绑起，隐约露出白皙透明的脖颈。
此时站在旁边的小丫鬟终于深呼一口气，小姐的这个动作预示着他们终于可以在下雨之前赶回家了，丫鬟心里自然是一片高兴。
“小莲！过了明天就是中秋节了吧！”少女的声音真好听，清脆、干净、细腻、温和，像流过山间的小溪，像飞过林间的黄鹂……
“是的，过了明天就是中秋节了！”
“又是一年中秋节，算起来整整十四年了！”少女不经意的叹了口气。
“又到了中秋节！这一次也不知道四大家族会向皇祖献什么贡呢？好期待公子的贡品呢！”小丫鬟看起来十三四岁，白色长裙，粉色小褂，头上梳了两个高高的发髻，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
少女整了整狐裘的位置，狭长的凤眼瞥了一眼小丫鬟，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无奈，也像是自嘲。
什么四大家族？什么皇朝献贡？对她这个被抛弃在异度空间的幽魂来说只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的游戏罢了。
被抛弃的幽魂？是的！裴泽一直都是这么给自己定位的。那一天晚上为了摆脱继父的性骚扰，她发了疯的往屋外跑，可是丧心病狂的继父开着车朝她幼小的身体一遍一遍的撞了过来。当她再次醒来，却发现自己已经转世穿越到这个没有历史记载的异度空间。
她出生的那一天正好是大郑国开国皇帝登基的日子，听说东山上金凤齐飞，旋绕三日。算命先生则说她是金凤下凡，将军之相，当时她还在父亲的怀里，心想：“那岂不是所有今天出生孩子都能当将军，封建迷信不可信啊！！”可是父亲还是高兴的屁颠屁颠的，当着全家人的面为她取名为金戈！所以裴泽便有了一个很牛逼的名字：司徒金戈！
既然她的出场这么炫，那么按照穿越定律，她一定是倾城倾国的美人！她一定满腹才华！她一定有很多帅哥围着！她一定会创建一番霸业！
美人？她是吗？刚刚十四岁的她胸部还没有发育完全！满腹才华？她能吗？在这个大家族里，从小被誉为金凤转世的她，只能小心翼翼的防备着各个房的陷害和暗杀！帅哥？二哥算吗？可是他总是用尽心机想要将她赶出司徒府！创建霸业？如果躲在四哥的西园称霸算的话，也许她已经小有成就了呢！
所以，裴泽对自己的这次穿越用了两个词概括：苟且偷生，窝囊至极！
晚风拂过，枯草渺渺，吹乱了少女刚刚绑好的头发。少女低下头，将掉下来的发丝轻巧的放在耳后。
说道中秋节，莲丫头可是来了兴致。
“小姐，听北园的芙丫头说，今年皇朝献贡很往年不太一样！北方永定老侯爷去年驾鹤西去，今年中秋节皇上要亲自为世子行加冕礼呢！肯定很热闹的！而且我还听说这个世子是北方地区出了名的美男子，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气质飘逸，惊如天人。哇！哇！连很多漂亮的女子都自愧不如呢！”
这一回少女直接忽视了莲丫头的存在，径直的走向远处的马车，任小丫头在旁边叨叨个没完没了。
“小姐你说，如果那个世子跟咱们家公子见了面，谁会更一筹呢？说实话呢！咱们家公子是小莲长这么大见过最美丽、最英俊、最最最有气魄的人了！哦！那当然，小姐也很美，也很亲切，只不过比公子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不，不，小姐我不是说你差，我只是说公子……！小姐，小姐，等等小莲啊！”
关于莲丫头的花痴成性的毛病，裴泽一直很无奈！
“福生，回府！”少女如一只轻盈的鸟儿瞬间跳上马车。
“是，小姐！”福生瞥了一眼跟在少女身后小跑的莲丫头，嘴角突然扯开一丝得意的坏笑，仿佛是在说：叫你惹到小姐，自己走着回府吧！活该！
笑罢，马鞭一扬，吆喝一声：“驾！”马车就在莲丫头的眼前绝尘而去。
“小姐！不要丢下小莲啊！”莲丫头哀怨的扯着喉咙大喊。
福生回过头，冲着莲丫头做出了一个“活该”的口型，让哀怨种的莲丫头更是怒火中烧。
“死福生，神气什么！切！”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吹的很低，地上的树叶随风飘曳。从东植林里慢慢的使出一辆黄色的马车，马车穿过南街市集转了个弯停在了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布纺”门前，门前的小童显然对这马车的主人非常熟识，见马车停稳，立刻递上早已准备好的包袱。
许久，从马车里传出一句好听的声音：“福生，快要下雨了，去南街口接莲丫头吧！”
“小姐，莲丫头身上有银子可以自己回去，小人不放心您……”
福生跟随了司徒金戈五年，对与这个司徒府的五小姐，他总是一肚子的搞不懂，说好听点是神秘，说难听点就是怪异。就比如说每到中秋节的前夕，她都会像今天一样到七夫人的坟前祭奠，这一站便是两个时辰，无悲无喜亦无语。
“四哥若是问起，你就说是我不让你跟着，他便不会追究！”
司徒金戈撩开车帘露出一身白色丝绸束身男装，海藻般的卷发一丝不苟的束起，上好的黑墨扇下配着一块青色的翡翠，明明才只有十四岁，可是眼里却是深不见底的一片漆黑。
福生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自家小姐男装打扮了，可是每一次见都会有着不同程度的惊绝。并不是司徒金戈穿女装不好看，只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泊与睿智往往让人忽略她的年龄与性别。
“是……是，小姐！”
福生没由来的一阵脸红，赶紧勒紧马缰掉头冲南街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