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三十七章(1 / 1)
临走的时候,我心里百转千回。终于在华逍走开十丈开外时,忍不住叫住了他。
我走到爷爷坟头的一边,大概一米远的一棵柏树下,我拿出钥匙帮着手刨开经久不曾松动过的泥土,“干什么?”华逍问。
一个约莫一寸深的方形小坑里,一张几乎与泥土混为一色的塑料片对着日头展露出尘封多年的脸孔,我小心翼翼地从土里拾掇出来,是一张我亲手埋下的B超片,也是一段最不堪回首的记忆。
华逍接过去,我不知道他是否看得懂是什么东西,可他的眉头隐约皱了皱。我从蹲姿转换成别扭的站姿,小心翼翼把钥匙塞进包里,确定它稳妥了一遍又一遍,因为此刻面对拿着这张片子的华逍,我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始终没理清给他看这张片子的初衷是什么,我不是想怪他,或者想让他自责。我隐隐觉得,哪怕什么都不为,单为了这个只来到过世上三个月的小家伙,也该给他的父亲看看他所能留下的唯一印记。
他伸出手指轻轻抚过中间混沌不清的一团,“……他,”他喉结动了动,微微张嘴却没听见声,我接口,“这时候有将近两个月大了。呃,做手术的时候……是三个月零几周的样子,男孩儿。”还听医生说皮肤很白,这应该是随我。
华逍靠着柏树默默看了良久,又默默地把它埋进原来的小坑,再用土仔细填好、拍实,然后牵着我往山下走,始终一语未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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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时他带着我走了不同于来时的一条路,途经碧水湖和那片芳草地,很早就听华逍说过,当年他第一次见我就是在这里。那天我在湖边洗头发,他竟然对着我架起了画板……
他说他特别迷恋我那时候的样子。
可我想,我除了身上已经穿了三年的爷爷花五块钱给我在镇上找顾裁缝做的白布裙子一条,和一头我没舍得剪的一直长到腰线的长发以外,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而对于他这种万花丛中过的男人,他无非是觉得眼生,因没见过这类型的女孩而好奇而已,也或者是因为我那身素净的模样与身后的竹海深林之景着实十分协调,爱屋及乌的缘故。并且,从后来我和华逍谈恋爱、经营婚姻的表现来看,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地方是可圈可点的。或者这样说,那时候我的婚恋对象若不是他,就凭我那样的脾气个性,早被人甩了十次不止。
可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可以一直坚持这么多年,可以有耐性忍受我一次又一次的倔强任性。毕竟一见钟情能支撑多久?爱情始终会有被愤怒、不满和不耐烦消磨得忍无可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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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我和华逍去了山下村子里的胡子爷爷家蹭了一顿午饭。胡子爷爷是爷爷生前的老哥们儿,现如今已经儿孙满堂。老爷子很喜欢华逍,拉着他喝了不少自家酿的谷酒,这一顿酒,华逍较以前沉默了许多,却不挡不劝地灌了自己不少的酒,脸上渐渐升起红霞,他这副模样显然是不能开车了。
胡子爷爷腾出家里一间客房,让我扶着他进去休息。睡会儿午觉,等他醒了酒,我们才能往回赶路。
席间,我终于接到了秀秀的电话,我借口上厕所,找了个僻静的角落。
“岚岚,你让我打听的事我可都去办了。我去严嘉他寝室瞧过,也找去了计算机学院,刚好碰到他那几个哥们儿在干活儿,结果他们都说严嘉自从上次随老板出差后,就一直没见过他的影儿,听说是因为他外公病危,跟老板请假,到医院陪床去了。”
“严晓芙呢?你给她打电话了吗?”
“可不打了怎的?她老是关机啊。你丫的确定给我的是对的号码?你这人整天就是笨手笨脚,毛里毛躁的……”
“……咳咳。”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谁让我有求于人……
“哎,你说严嘉他们家这一个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会不会出啥事了啊?你别老和华总这么缠缠绵绵你是风儿我是沙的,不能不顾人家死活啊。”
“……秀秀,你可以再乌鸦嘴一点。”
“我这不是为你好么,我这不是为了不让你抱憾终身么?你知道吗,为了你的事儿我忙得已经两天都没见着周环了,也没顾上和他说一句话,所以岚岚啊,你知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啊,我容易么我……你是不是看着点儿……”
“没问题,我请你吃饭。”
其实我记得她刚和周环吵过架,正进行无言的对峙来着。
“但是,秀秀,你还得帮我试着再联系一个人。”
“谁啊?”
“韩诗语。待会儿我把她的号码用短信发给你。”
“喂,我不认识这妞啊。”
“没关系,你说你认识我就行。甭跟她废话,直接问他严嘉在哪就成。怎样?有信心不?”
“有是有,可我改主意了,因为最近学校附近的餐馆也没啥好吃的……”
“行行行,等我回来一切听你的好不?”
“难得爽快啊,那……我办事你放心吧您就。嘿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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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气温渐高,我关上房间的门,脱了外套,轻轻地凑过去,在华逍身边躺下。
华逍以前跟我说山里的蚊子特别毒,而且欺生。我小时候常常被蚊子咬,并没多大反应,如今几年没在山里待,冷不丁那么小小的一口,就在我胸口衬衣领没扣的地方膨胀起了一个一角硬币大的红胞,又硬又肿。
因为醉酒,华逍睡得正酣,我背过身去,偷偷解开几颗扣子,人前的时候我已经忍了好久,此刻急忙使出三根手指头那么一挠,再使劲挠,爽的我倒抽几口凉气。
直到一只滚烫的手从后面插了过来,“别挠了。”他懒洋洋却带着力道的手把我扳过身去,我平躺在他身体的阴影下,他衣襟半敞,似醉非醉,微醺的眸子半睁把我瞧了一瞬,下一刻俯身下来。
胸口肿痛又奇痒难忍的红胞处一阵火热又冰凉的濡湿触感,还带着他舌尖舔动的□□。
“干什么呀!”我尽力压低声音。
“口水可以止痒。”可是他的手却探向我背后的搭扣,另一只手抬起我的腰,逼迫我弓起背,搭扣很快被他解开,于是吻便密密麻麻落在我的胸口,他的呼吸也沉重得不正常起来。可是这里是胡子爷爷家里,又大白天的,若被人听到些什么动静,这让我情何以堪。
他的酒明显没有醒通透,我劝了两遍,他也就平复下来,抱着我午睡。
“华逍,刚才下山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他吻吻我的额头,别有意味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未免让人有些怆然。
良久他才开口,语气却是今天以来难得的轻松,“岚岚,我在想,和八年前第一次在湖边我见到的样子相比,你一点没变。”
我愣了愣,下一刻又配合着他油腔滑调起来,“成熟了好吧。”
他并不否认,唇角挂着温暖的笑意,“不过,脸还是那张脸,就是瘦了。”
“请说我抽条了谢谢。当年那是婴儿肥好吧。”
他摇摇头,“还是要胖点,抱起来……手感好。”
“哼哼。”我背过身去,“好嘛,到时候又该嫌我肥了,搁哪哪是肉。你们男人就这德行,挑肥拣瘦的。”
他揪起我的脸,“我还挑肥拣瘦?你什么样子我不喜欢?嗯?”
“哦,可不是么,那是谁指着我小时候照片说是野小子的?还说这哪里是个姑娘家,怎么邋里邋遢,山大王似的?你倒是说呀。”
他笑起来,我冷笑,“心虚了是吧?”
“难看是难看,可我什么时候说不喜欢野小子了?”
“切,什么歪理!”我白他两眼,拉起被子睡觉。
胸口的胞被华逍弄了两下竟然真的好了许多,恍惚短促的午睡中我竟然还隐约做了个梦。梦中,华逍一如多年前那样陪我在湖边洗头发,然后我习惯性地靠在他怀里让他给我擦头发,他的吻轻轻落在我耳后,一双温热的手突然覆在我小腹上,耳边似真似梦的传来他轻轻的叹息,“明明那么疼,为什么非要一个人扛,就不会再找个人来照顾自己么,岚岚,真不知道我该不该庆幸。”他靠着一棵白杨树,继续轻柔地擦我的头发,良久又喃喃起来,“孩子……也许还会有的。”梦里我好像甩了甩头,因为不知道他陡然这样讲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