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六十五(1 / 1)
迟桑在这里。麻雀精匆匆抹了一把眼泪从地上抱出一个什么东西上来直送到今朝面前看。
被抱在手上的小兽有一身灰白色的皮毛毛茸茸的左耳上挂一小串金铃正挣扎着回首冲玲珑龇牙咧嘴以示抗议却终因逃脱不得不得不乖乖地安静了下来一双晶亮的眼担忧地看着今朝。
迟桑?今朝讶异地伸出手去轻抚神兽毛茸茸的脑袋失笑道你怎么变这么小了?
昔日威风凛凛的上古神兽此刻只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兽类如同猫狗一般被抱在怀里听到今朝的话用爪子挠了挠鼻子不屑地喷出一口气来幼稚地把脑袋扭向一边。
所幸今朝也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轻声却又固执地重复着疑问:颜渊呢?
没有人回答她每个人不约而同地都垂下了眼静默便沉沉地压了下来。
只有那仙子仍不放弃盯着玲珑的眼一遍遍重复:颜渊呢?他死了。冰冷的声音自门外突兀而入木然平板无一丝波澜声音的主人亦是一脸漠然紫裾飘飘跨入门内一双藏了万年积雪的眼睛看过来复又淡漠地重复了一遍:他死了。语气平淡仿佛不过掸去衣上的一根草茎是一种令人厌恨的从容。
刚刚恢复清明的仙子愣了许久好似要将这三字一字一字咀嚼透彻方扬起脸来唇角勾起一丝弧度:父君你诓我。容颜依旧不出彩只那一双眼睛睁得极大悲哀中带着一丝乞求的以为其实心底却如明镜连自己都骗不过自己只能徒劳挣扎着求别人给她一个谎言赴义一般的绝望和悲壮。
血都是冰做的崇恩圣帝冷冷地轻哼一声不置可否地转过头去目光落在玲珑怀中的小兽身上几不可查地笑了笑:你还是信了罢。不然你以为迟桑是如何又化作了胎?
今朝仍有些发愣呆呆地看向迟桑小小的神兽却别过头去一双湿漉漉的大眼里尽是悲哀躲闪着垂下眼帘不敢看仙子。
今朝迟桑受了天雷之刑形体早已散去只有魂魄附在了梧桐树上你都忘了吗?麻雀精侧着头一双眼躲躲闪闪小心翼翼又谨慎地试探。
我正要开口的瞬间记忆却如同上古洪荒时的洪流沿途席卷风景无数滚滚叫嚣而来血的气味与颜色指甲扎入血时的触感大雨滂沱中众仙惊恐的眼神清晰而无一丝模糊历历在目仿佛不过是前一刻发生的事夹杂着锥心的巨痛与悔恨兜头扑来。痛到极致最终的最终只余最后定格的那副画面:满身是血的男人就在自己眼前尖尖利爪还扎在他心口他却仿佛毫无知觉依旧微微笑着俯身轻轻地印下一个吻不自觉地轻抚上唇角仿佛唇上还带着那湿润柔软的苦涩血味并着一丝雨水的冰凉刻骨铭心。
恢复了清明神智的今朝像是缠绵病榻数十年的病人一朝痊愈后放眼重新打量周遭人事却已是物是人非。也不是没有人来看她的玲珑日日抱着迟桑费尽心思地搜罗趣闻轶事只为博仙子一笑连堂堂的上古神兽亦放下了架子傻乎乎地用爪子挠着鼻子一不小心便在翻滚成了一团憨态可掬。可这也只不过让仙子的唇角勾起了勉强的一丝弧度苍白无力的笑容下是藏也藏不住的悲怆。
无人探望的时候今朝便靠在床榻上发呆总有碎嘴的下人凑在一起窃窃地说着主子的是非说是古往今来入了魔而能自己清醒的仙掰着指头数大概就只有今朝一个了另一个立刻又反驳说要不是咱们家主子拼死护她耗尽自己精血布下屠苏界一人力挡天兵天将她哪能活到今天她能清醒咱家主子不说有十分功劳八分还总是有的。正说得兴起无意间回头一看这桩是非的主角就站在门口安静地听着下人心里一惊唬得就要跪去那倚在门边的现在却只淡淡地一抬手示意他们离去。得了赦令仍心有余悸的奴才胆战心惊地走出很远回头一看那瘦小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倚在门边的一寸余光下淡得快要化去。
本就寡言的仙子愈来愈沉默有时整日都不说一句话。玲珑几个私下里着急谈论时被崇恩圣帝路过听到不理世事的帝君充耳不闻权当没听见隔天却出现在了今朝房门口淡淡地说一句:今朝陪我喝杯酒罢。
酒是好酒倒在琥珀杯里清透澄澈悠悠地渗着醇厚酒香桌边的两人却只是举杯无言。说是让今朝陪他喝酒那帝君却只旁若无人地自斟自饮一副怡然无比的姿态。
良久终是按耐不住的仙子忍不住开了口:父君您还不回天庭吗?自那日清醒后看到他到如今亦有几日了却丝毫不见他有回去的动静便是连万事不理的仙子亦起了疑。
帝君不紧不慢地又饮下一口酒眼光只在今朝面上掠了一掠便落到了远处的枯树上:明日便走。此次下界不过是为了看看你现今神智恢复了几许若是大好了天帝那边也好交代。寡言的帝君说上这些已是极限可仔细想一想短短几句话却不知蕴含了多少意味:又一次大败而归颜面尽失的天帝能忍下这口窝囊气对恢复了神智的今朝睁一眼闭一眼这中间只怕是因着崇恩费了不少口舌斡旋平日冷淡至极的人不擅表达感情却终究是将这个义女放在了心上。
今朝闻言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只能渐渐地沉寂下来崇恩也似乎并没有打算得到回应自顾自地又饮了一口酒:你是不是想知道颜渊是怎么死的?
今朝一愣立即又像是要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一般勉强扯了扯脸皮却只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虚幻无比迷迷瞪瞪得像是在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