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六)(1 / 1)
她认为她有双重的“天赋权利”,这意见的一半我倒也颇同意.
◎一百三十:
请回忆一下,或者(若不可能)
请想象:假如你少年而洁身自好,一个青春不再来的贵妇却急于与你纠缠着爱情,却被你泼冷了她火热的兴头,她该如何地盛怒!
或者想一想:在这方面你已读到或听到的一切吧,然后再想象这一位妙龄的绝代佳人的脸.
◎一百三十一:
请设想……或许你们已经想到了……
波提乏夫人,淮德拉,布比夫人,或者所有故事中所能揭示出的良好范例吧;可惜师尊和作家给你们揭示的事例并不多,因此,青年人啊,你们的教益也很浅:
但即使能想到这少数的范例,你们也难想象古尔佩霞的愤怒.
◎一百三十二:
一位失去幼雏的雌母狮,老虎,或任何饶有趣味的吃人的野兽……
这是用现成的比喻来形容这个女人不能随心所欲时的气势汹汹;
但我说的比喻虽不能弱于这些,这些却连我要说的一半都不如:
因为,那失去的幼雏,无论多少,怎比得上根本让她们不能生育?
◎一百三十三:
爱子女本是自然界的法则,母虎对虎雏,母鸭对小鸭都这样,只有在幼雏受到袭击时,才能看到母爪最为锋锐,铁喙磨得最光;
在婴儿室里,我们会见到妈妈多喜爱自己孩子的叫嚷与哭笑!
对后果如果还是那么其乐融融,这表示对那起因,兴致则更浓.
◎一百三十四:
倘若我说古尔佩霞的眼睛向外冒火,就等于什么也没说,因为她的双目一向是闪闪怒火;若说她的面颊红得颜色最深,又怕对染匠有些凌辱;
总之,她的欲念从未受过如此委屈,这一回发的脾气当然也不比平常:
即便你见过女人的受挫的怒火(天哪,够受的!)也比这还差得远.
◎一百三十五:
她的怒火只是一刹那,这倒也好,不然再过一瞬就会把她也一起毁灭;
旺盛的肝火真是不凡,只一刹那已足够让人感觉到地狱的一瞥,看来惊心动魄,但说来却壮观,好像大海冲击孤山那么迅猛,那激情的狂澜掠过她的容貌,把她变为具体美观的风暴.
◎一百三十六:
若将一般人的愤怒和她的相比,那如同拿普通的风暴来比台风;
不过,她倒并不想伸手到天空摘月,像温和的霍茨波那样要发疯.
她的愤怒的格调较低,也许这毛病在于她的年龄与性别,像李尔王,她气得只想“杀!杀!杀!”
然后这血的渴望就会化为泪而滴下.
◎一百三十七:
风暴似的愤怒卷来,又如同风暴一样偃息,她默默无语……实则也无话可说,啊,终于她感到了女人的羞耻,在她这感觉本来一向很淡弱,现在却迅速涌起,像堤堰突然出现了裂缝,大水冲进她的心窝;
是,她感到丢了面子……但羞辱有时对显贵高官倒有好处.
◎一百三十八:
这使他们明白,自己也是血肉,并且暗示到,即使别人是泥土塑成的,可并不全是污尘泥浆;
瓦壶和贵瓮本都是脆弱的手足,无论好坏,总是一个窑的陶器,虽说并不全出自于同一个父母.
这教导了他们……天才知道教导了些什么!
反正颇为中肯,帮助还很多.
◎一百三十九:
她头一个思想是把唐璜的头砍掉,第二个思想是与他一刀两断,第三个思想是将他遣送回老家,第四个思想:让他悔过和道歉,第五个思想:吩咐侍女预备就寝,第六个思想:自杀;第七个,举皮鞭抽巴巴一顿……而她最出色的办法是重新坐下来,当然还要哭一场.
◎一百四十:
她本想刺杀自己,但不好的是一柄短剑她不太容易拿到手,且东方的紧身衣棉絮又不愿,用匕首狠狠一刺就很容易刺穿;
她又想去杀唐璜……这可怜的少年!
杀他倒并不冤,谁让他这么孱头;
但杀他的头不一定有把握就能达到要他的心的目的.
◎一百四十一:
唐璜真不管不顾了:他已经豁出去或被剁成肉泥去喂狗,或受桩刑,或者慢慢折磨得他痛死也行,不然也可投入大海或狮笼里;
因此他站在那儿英勇地等死,决不苟活……除非碰上他的兴头.
这倒真是大丈夫气概!但一遇到女人的眼泪,就免不得冰消瓦解.
◎一百四十二:
仿佛艾克斯的勇气从手心溜走,不知怎的,唐璜的勇气都消失了;
起初奇怪自己为何要拒绝她,继而又想,不知是否能言归于好;
接着又责骂自己德性的野蛮,如同苦修僧也时而自怨修道,或者太太后悔结婚时所立的誓约,(至于这,双方终究都违背一些.)
◎一百四十三:
于是,他就讷讷地说些抱歉的话,但对这类事情,光说话可不成:
即便你能搬来缪斯所歌唱的一切歌词,或风流公子的最风流的谈辞,或被卡色瑞糟蹋过的全部辞藻.
啊,正当那嫣然一笑刚要促成他的和解时,还未等到下一步,老巴巴却早已匆匆进了房屋.
◎一百四十四:
“太阳的新娘啊,月亮的姊妹,”
(他是这样说的)”噢,世上的女王!
您一笑能使宇宙星辰都欢舞,您一皱眉连日月也黯然;
您的奴隶给你带来一个消息,但愿您垂听,而不怪它太莽撞……
我似一丝光线,奉太阳的命令,前来通禀太阳御驾就要马上亲临.”
◎一百四十五:
古尔佩霞惊叫道:“天哪,这可是真的?
我原以为他明晨之前不会光临.
快叫我的宫女排开一字队.
去吧,老扫帚星!叫群星们要小心……
基督徒啊,你要尽力扮好宫女,既然你叫我不要记你的旧怨……”
正说之间,忽闻人声嘈杂一片,又有一声高唤:“快迎苏丹王驾!”
◎一百四十六:
前头是她那一排端庄的宫女,接着是陛下的宦官,有黑亦有白,随行人员队列长达一里之远;
帝王很懂礼貌,他每次前来都早早派人通告,特别是在夜晚如此,以便于容人妥善安排;
因为她是皇上最新纳的一宫,所以在四名王妃中她最受宠.
◎一百四十七:
苏丹陛下的仪表非常威严,披肩遮住了鼻子,胡须长到眼下;
他刚出监狱的门就登上了王位,是他被绞死的哥哥提拔了他;
在君王之中,他的德行不亚于在康特密尔或者诺尔斯的笔下所记载的那些,除苏来曼以外其余帝王都不算怎样光彩.
◎一百四十八:
他到清真寺去作祷告,气派之大超乎于“东方的审慎”;
他将国家大事交给宰相去管,甚至连皇室的好奇心也不露一分;
我不清楚他有没有家务的烦恼,倒没有诉讼揭示出闺房的怨恨;
四位王妃与一千宫女被治理得如同一个基督教皇后那样驯服.
◎一百四十九:
若偶尔有失于防范,罪人和罪状不会有人知道,没有一张嘴会把那些故事传播……
自有大海和麻袋把一切勾销.
谁还能到海底去探求那些秘密?
所以,公众与本诗都无法知晓;
没有丑闻去让报刊伤风败俗,风俗改善了,鱼也不见得多恶浊.
◎一百五十:
他亲眼看到月亮是圆的,同样该肯定:大地亦是正方,因为他曾旅行五十英里之途,而任何地方都见不到圆的迹象;
他的帝国的版图也是无边无际的,的确,到处少不了动荡:
不是督军们叛变,就是海盗们骚扰,不过他们从没达到他的皇城之脚.
◎一百五十一:
除非以特使之名到来,而特使按照真正的国际法,只要遇到战争就被派到了京都:这帮坏蛋依法当然不是用他们那卑污的手拿起一把刀发泄满腔的邪火,而是将一篇谎言写得堂堂正正,美其名曰“公函”,安全地交给对方,连一根染黑的髭须也烧不坏.
◎一百五十二:
他有五十个女儿与四打儿子,只待长到成年就都被收藏起来,女的藏在宫里,如尼姑般度日,直到有了督军要驻节国外,那她,若是轮到了她,就被嫁出去,哪怕只六岁!……这虽然听来可疑,然而是真的,因为督军作了女婿,肯定要给老丈人送一笔厚礼.
◎一百五十三:
他把他的儿子们都关在监狱,以待长得够资格套上绞索或者登上王位:这两者必居其一,但老天也不知道是哪一种结果;
在这期间,他们所受的教育都是王子式的,因为即便哪一个当了皇太子,人们仍然会看出:
他即使该加冕,却也早应该挨绞.
◎一百五十四:
苏丹陛下以帝王的礼节见过他的第四位妾妃;而她笑容满面,眉头愈发舒展,泪眼早就擦干;
本来,凡耍过把戏的太太全都一样:
她们必须装作加倍珍视那婚约,来挽救那快要倒闭的银行的信用.
丈夫若得到这般亲热的问候,一定是太太已使得他适于升天.
◎一百五十五:
君王将他的大黑眼睛扫了扫,立刻看到(他总是看得很细)
夹在宫女中的化装的唐璜,他没有一丝不悦,也不诧异,只是带着庄重而超然之态说:
(正当古尔佩霞心慌地喘了口气,)
“我看你又买了个宫女;想不到一个基督徒还算有点俊俏.”
◎一百五十六:
这一赞好简直不得了,使大家都瞧着新买的少女,使她脸发红而身颤抖;
她的女伴都感到自己发完了!
噢,穆罕默德的天灵!怎么苏丹竟会如此原谅一个邪教徒?
而对她们,那圣口尚未启过一言!
大家在窃窃私语.拉扯和骚动,但礼仪严禁她们噗嗤笑出声.
◎一百五十七:
土耳其人习惯于把女人关起来,这办法很管用;因为,唉,说来令人寒心:
在这不幸的南方,女人的贞操可不像北国的那样冰冷又严谨,那儿可用不着担心早熟的罪恶,我们的道德要比白雪纯净得多;
太阳每一年把北极的冰山削减,对于罪恶,它的效果却刚好其反.
◎一百五十八:
在东方,人们都十分严格:
百年之好的婚姻就如同铁锁,只不过,若前者被偷偷撬开,将无法恢复旧局,总有一些涩,如同一桶红葡萄酒透了气:
可这是他们的多妻制的过错.
为何不把两个好人奏在一起变成终身的道德怪物……夫和妻?
◎一百五十九:
到此为止,让我们的故事且停,并非缺乏素材.是时候了!
按照古代史诗的惯例,我应该卷起帆篷,和这歌一起抛锚.
让这第五章得到应该有的喝彩,下一章我要搞点庄严的格调.
既然荷马都免不了打瞌睡,请原谅我的缪斯也要稍歇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