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取天下(1 / 1)
是日夜,竟是下起了大雪,罄冉眼见天色越来越暗,可陆君悦还不曾来,不免有些狐疑。正来回踱步,却听内室房中传来细微的响动,她一惊,闪身入屋。
却听叩击声传来,接着一声脆响,东面的墙壁已是慢慢洞开,这屋中竟有密道!
罄冉挑眉含笑,眼见陆君悦从墙后探出头来。
“进来。”
罄冉闪身而入,陆君悦在墙面凸扣上一按,身后墙壁慢慢合上。罄冉只见密道甚窄,两壁皆是青石砌凿,不甚在意,微微一笑。
“我只带你到前面岔口。我要快些回去,不然爹爹和凤……他们恐会生疑。你自己沿着这条密道一直往前,出口是北山。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你自己好自为之。但愿你能和你妻子早日相聚,也不枉我冒险救你。”
陆君悦说着已是到了一处岔口,她回身将火把递给罄冉,转身便欲走,竟似极不想再看她一眼。
罄冉知她心思,明她心有芥蒂,也不介意。眼见她按了机关,轻声道。
“陆小姐,你和个好姑娘。而那凤瑛心机深沉,绝非良偶,小姐聪颖,必知取舍。今日小姐恩情,在下铭记于心,就此作别。”罄冉说罢,长揖一礼,转身沿着密道向漆黑的尽头走去。
陆君悦望着她的背影,想着她的话,只觉心头闷闷的极为难受,待前方火光消失,她仍怔怔望着黑漆漆的廊道尽头,半响才回过神来,跨步而出。
罄冉出了密道,果真见群山环势,密道便在半山腰间。银辉清照,雪舞飞卷,寒风拂过,吹得她微微瑟缩了下。
心知凤瑛一旦发现自己逃匿,定然会派人来追,她不敢耽搁,施展轻功便纵入了雪峰起伏间。
四周高峰峻岭在夜色下模糊不清,风啸过耳,宛若鬼哭狼嚎,她充耳不闻,在雪地山林间穿行,宛若山间雪鹿。
虽是山林难走,索性她谋划多日,带足了水粮,绳索等物,下山倒也不算困难。
一夜疾奔,曙光大胜时,她略微改扮了装束便向距离最近的露州奔去。
只要到了露州,买上一匹上好的马匹,一路向北再转道溪凤河,越国境,由旌国境内迂回向西,便能到云荡山。
凤瑛在耀国势力太大,这一路藏身不明智,只有以快取胜,她就不信自己不眠不休,还快不过凤瑛。待他发现自己不见,派人来寻自己,总是要花时间部署的吧?
一夜落雪,天光大盛时,院中已是银装素裹,红梅披了雪衣愈发俏丽。
凤瑛昨夜盛酒,再加上已将事情安排妥当。这日他起的极晚,推门而出时阳光照的梅枝轻雪亮光闪闪。他轻笑着任由侍女披上暖裘,抬步入了院子。
撇向对面紧闭的门扉,问道:“公子可是已用过早膳?”
侍女心知他问得是对面房中那异常清冷的公子,忙躬身道:“公子尚不曾醒来,奴婢们不敢打扰。”
凤瑛目光一凝,眉宇微跳,大步便向对面房直直走去。上得台阶,一把便大力将房门推开。目光四扫,面容一冷,轻哼一声。
“让外面的风啸卫都进来,去请你家少爷。”
凤瑛撩袍在小桌旁落座,眼见侍女慌慌张张跑出去,他双眸微眯,隐有冷意。
风啸卫一进院落,见凤瑛坐在罄冉屋中,面色不悦,便心头一惊,隐约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打前的一人,更是几步迈上台阶,在廊下单膝而跪。
“属下失职,只是属下们守护一夜,并不曾懈怠,不曾察觉异常,亦未曾听到房中传出响动。”
凤瑛却目光不动,亦不开口让他起来。院中风啸卫瞬间跟着跪地,顿时院中气氛低到了极点。
陆悦峰大步进入院中,看到的就是这般情景,他面容微变,心中不免对罄冉的身份更加猜疑。他眉宇微蹙,想着昨日晚宴上妹妹的神情,目光微闪,迈步进了屋。
“相爷,这事怨不得他们,想来……是君悦那丫头惹的祸。”陆君峰说罢,回头吩咐。
“去请小姐过来。”
“不用请了,我自己来了。人是我放走的,跟他们无关。”清脆的女声在院中响起。
陆君悦迈步而来,上了台阶,在廊下站立,低头又道。
“凤哥哥要罚,就罚我吧,人是我放走的。”
“你!小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真是哥哥宠坏你了!越来越无法无天。相爷,您看怎么处置,不必顾念,这丫头真该好好治治了。”
凤瑛眼见陆君悦一直低着头,余光撇了眼陆君峰,忽而一笑:“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放了就放了吧,她既无心在这里,留了人又有何用?”
陆君悦却是突然抬头,满脸诧异:“凤哥哥肯放过他了?”
凤瑛又笑:“这话怎讲?我何时为难过她。她是战国逃逸的重犯,我见她身手不凡,便帮了她一把,要笼络与她。她利用我逃出了战国,如今眼见已经安全,不想报恩,竟又利用你跑掉。凤哥哥还真好奇,她是怎么说服你帮她的?”
陆君悦“啊”地一声大叫,气得浑身颤抖,转身就跑:“他骗得我好苦,看我找到他不扒了他的皮!”
陆君峰一把抓住她,将她拎了回来,蹙眉喝道:“他到底是怎么骗的你,还有你可是昨夜借故退席的时候送他走的?”
“他无耻,说……说凤哥哥有龙阳之好,还说他家中有妻子相候,说他甚为思念家乡妻子,是凤哥哥强迫他我真是瞎了眼了,怎么会相信这种小人!”陆君悦心中气恼,冲口而出。
陆君峰一愣,随即却是一阵憋笑。
龙阳之好?相爷?
院中风啸卫也是一阵好笑,憋的面色微红,有些自制力差点的,已是双肩颤抖不已。
“你这死丫头,真真是……没脑子。”陆君峰强忍着笑,闷声骂道。
凤瑛面色阴沉,霍然而起,众人忙收拾表情,各自将头垂得更低。
“看守不严,各去领十下军棍。”
众人忙躬身而出,凤瑛撇了眼显是知道说错话的陆君悦,烦闷地看向陆君峰。
可他瞬间便平复了心绪,清风一笑道:“仲卿,这可是今冬第一场雪,有没有兴趣一登东坪山?”
陆君峰一愣,朗然一笑:“相爷相邀,仲卿荣幸之至。”
陆君悦眼见二人先后而出,只觉一阵气恼,欲出言跟上,可又不好意思,一时呆立当场,望着凤瑛的背影怔怔出神。
东坪山顶,凤瑛勒马崖边儿,马儿嘶鸣一声,人立而起。他俯瞰着银山素裹,远近一片苍茫起伏。他眸光微敛,远眺间,身影拂去清和,隐有睥睨天下的傲气凛然。
马儿嘶鸣声传来,陆君峰也攀上了山巅,勒马在凤瑛近前,笑道。
“还是相爷先了一步。”
凤瑛淡笑,翻身下马,负手在崖边站立,仰望浩瀚天幕,素日含笑的面容平静无波。
陆君峰跟上在他的身侧站立,望着崖下,风搅雪,雪裹风,好不壮观。他默然片刻,笑着道。
“小妹鲁莽,相爷……”
凤瑛摆手而笑:“罢了,是我疏忽了。”
“相爷为何不派人去追,仲卿愿带人亲往,定将人拿回以补小妹之过。”
“她既然已走了一夜便追不回来了,算了。我再想法子找寻吧。”凤瑛暗叹一声,轻撇一眼陆君峰,见他满面愧意,这才又是一笑,道。
“仲卿不必挂怀,也不是什么多重要的人。”凤瑛说罢,遥望苍茫雪山,目光落在西山的方向,长声一叹。
“明日就要回京了,军营是来不及去了。许久不见兄弟们,甚为想念啊。回去又得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还是仲卿在这边关好啊,能活得光明磊落,舒心畅意。”
陆君峰一怔,锵然道:“相爷,弟兄们誓死追随相爷。相爷将这十五万边军交给属下,属下定誓死守卫平郡。”
凤瑛朗笑,回身重重拍了下陆君峰的肩膀,却只用力道出一字:“好!”
他沉默良久,仰望天幕,迎着寒风呼卷,面容微沉,又道:“仲卿,光守好平郡还远远不够。这平郡一带良田颇丰,水源充足,历来便是我耀国鱼米之乡。我要你,助我将这西面半壁江山,变成天下最富饶的一方,变成我凤瑛雄图霸业最坚实的后盾,异日一统江山的强力支柱,你可明白。”
凤瑛的话如此透彻,陆君峰一怔,只觉一股豪情冲击而起,望着眼前男子挺拔傲然的身躯,他心为折服,不由应声跪地,沉声道:“属下明白。”
凤瑛回身将他托起,沉声道:“你自小聪颖,我们又一起读书习字,素来亲厚。有你在此镇守,帮我守住着半壁江山,我在朝中便能进退自如。只是安民施政非是一日之功,你性子刚毅有余,沉稳不足,需得再磨练磨练。”
陆君峰赧然一笑,道:“如今方知相爷早年让属下细读历年民声考录的缘由了,相爷放心,属下定不辱命。有余远守着琼北,高复镇守江宁,相爷在朝中大刀阔斧,无需顾虑。”
凤瑛回头与他对视,二人会心一笑,他翻身上马,广袖一挥,摇指四野,目光炯炯:“仲卿,终有一日,这天下会四海归一,百姓会安居乐业。这些绝非短短数年可以实现,也许穷尽你我一生都未得见,但我却相信,这耀国终会在我凤瑛的手中内政清明,万众归心,四海来朝。”
陆君峰只觉马上之人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势,和他平日的温润如玉判若两人,却又是那般的风姿卓越。他遥望苍茫山岭,壮志直冲九霄,忍不住肃然道。
“仲卿愿终生追随相爷,立下不世功勋。”
凤瑛朗然而笑:“好!仲卿,我们再来赛一程,你若赢了便将我书房珍藏的那把青云剑赠予你。”
“相爷此话当真?那剑相爷可是珍藏了十五年了,连擦拭都不假他人之手的,仲卿心往久已啊。”陆君峰一个纵身腾上马背,目有兴奋。
凤瑛淡笑:“爷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小子别高兴,需得赢了才行。”
“哈哈,今儿仲卿誓要赢了爷这彩头。”
两人相视而笑,同时清喝一声向山道冲去,马践落雪,蹄破山河,畅快酣然,乃是英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