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香草紫陌(1 / 1)
李键长舒一口气,眼里有了莹莹的泪光,继续绪绪而语:“我八年前就和妻子分开,那时儿子才两岁,跟了他母亲,每次想去看他,她都不让。因为她又结婚了。后来我就去学校,好心的老师告诉我:‘孩子在成长时期,对为什么有两个爸爸的问题会产生疑惑,对孩子的身心成长不利。你还是等他长大了,你再告诉他吧。’我想也是,听了老师的劝告,就很少见他了。其实,儿子也知道我是他的老爸,但是他从来不叫我。我也不计较,只要经常能看见他,那怕远远地能望见他那小小的身影,我也心满意足了。地震那天,我从乱瓦砾里爬起来,马上想到儿子,顾不得包扎伤口,骑上摩托车,直奔学校,学校乱成一锅粥,看见比我先到的家长又哭又喊,有些还用手刨着瓦砾,我的心直往下沉,凉了半截,我泪流满面,边哭边喊边找。所幸,我在操场边上找到了我儿子,原来,我儿子那班正上体育课,逃过这一劫。‘爸爸!’当儿子见到我那一瞬间,叫着一下扑到我怀里,八年了,八年从没叫我‘爸爸’的儿子,叫我爸爸了。在灾难面前,血浓于水,更体现亲情的可贵。我们抱头痛哭,为大难后怕失去的恐惧与重逢。看,我下巴上的伤痕就是‘5.12’留给我的纪念。”
李健摸着下巴那条长长的伤痕苦笑,笑里充满沧桑。
善良的洛子怡哭了,为李健,为在那种灾难中所有蒙难的同胞们。
李健仍沉浸在那场苦难中,好久他心情才平静下来。
他用手玩弄着茶杯,目光迷离,对洛子络说:“小野猫,经历了5.12就不知道这世上什么是苦难和伤痛了,在自然灾难面前,人人平等,不论贫富贵贱都在同一个空间里接受自然的择抉,那时,生命是多么的脆弱。许多玩的好的朋友一下就没有了,像变戏法似的。不过也好,那些幸存下来的人们都看开了,心里一片澄明,脑中一片空灵。什么能大过生死?所以这次,我处理好工作上的事,去重庆旅游,去宜宾看竹林竹海,只当给心放个假。”
“哦?我也去重庆,然后去宜宾,再去成都。”洛子怡看着李健忧伤的神情,听了他苦难的经历,洛子怡觉得亲切了许多,于是就说了自己的行程。
“真的?那我们可以做个伴了。”李健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天真。
后来,洛子怡常常感叹:生命里,你来过,彼此留痕,而有些事终归只能作为怀念,他们都是你生命过程中的一场场美丽的遇见。
时间匆匆。显眼一年多过去了。善良的洛子怡常常在心中为他祈福,祈求他平安、幸福。
霓虹灯亮了,天早已黑下来。洛子怡回到住处,把自己摔在沙发上,今天她感到很累。
林雨微走了,偌大个房间显得很空旷,此刻,洛子怡觉得很孤寂。她想起了他的兵哥哥。
洛子怡不由轻叹。今夜,无风、无星、无月。她闭上眼睛,仍任思绪翩翩。
人生就是这么的无奈,善良而美丽的洛子怡,从走下职场的那天起,她就又更多的机会去接触人群。
还是去年的冬天,还是在那个小城,洛子怡住在罗浮山下,美丽的罗浮山让她流连忘返。
“今天是小年,祝你秒秒快乐,分分开心,时时青春,年年可爱!”打开关机已久的手机,洛子怡看看兵哥哥从远方发来的贺词,她脸上漾起了如花笑靥。
时间如山涧的流水缓缓地轻轻地流淌,如风过原野,无声无息,只在树的躯干上留下一圈一圈的年轮,叙说着岁岁的沧桑。
桌上,一杯香茗,还袅袅地冒着暖暖的、乳白色的热气。
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洛子怡站起身来,走向窗口,轻轻推开那扇窗,潮湿的空气迎面吹来,夹杂几颗冷雨打在她那凝脂般的脸上,冰冰的,让有些浑浊的脑子有了几许清晰。
“原来兵哥哥还是挂念我的。”想到这个,她心底升起了一股暖意。
风还是有些凉意,洛子怡抱拢纤长的双臂,定定地看着外面落雨的世界,各式的建筑仍然矗立,椰子树还在风中摇曳,那耸入云际、黛青色的罗浮山仍然被云雾笼罩。
她不由发出一声轻叹,南国的冬天还是这么生机盎然,没有一丝的冬萧条。
子怡抬眼,看向灰蒙蒙的天际,她想起了北国的兵哥哥和新疆的那个女人。她也瘦瘦高高,穿着得体,显出丝丝的高雅。
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她,就有些惶惶相惜的感觉。
时间久了,洛子怡才明白,在那个女人身上她似乎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偶然的邂逅,大家都客气地点头,微笑,感觉如老朋友般的温馨。
洛子怡感觉她是个有故事的女人,她常常得意于自己的第六感官。因为她脸上似乎写满沧桑,从她气质能看到她曾经的辉煌,。
那天,还是在那个十字路口,遇见,依然微笑、点头。
这次她却告诉了洛子怡,她要走了,她来自新疆,08年,遇到意外,一夕之间,一贫如洗,两年来,走了许多地方,这次在这里也作短暂的停留,过几天,就去武汉了。
她们相对笑,善良的洛子怡才知道她在养伤,叹息她的不幸。
她告诉子怡,一个人宁愿一辈子平凡,从平凡到不平凡过度容易。如果一个人从不平凡跌落到平凡,调整心理的落差,成为一个平凡人,那才是真的不容易。
洛子怡怜惜地看着这个女人,她沧桑的脸上仍残留着过去养尊处优的痕迹,即便是疗伤,她还要疗多久?
善良的洛子怡,除了叹息仍是叹息:女人,你还要流浪多久,下一站又去何方?
吉林,长春,有她从儿时起就有的牵挂,从小就随军的兵哥哥是不是一直都像她牵挂他一样地牵挂她?
她不知道。两年来,有他消息的时候,他是那么的真实,没有消息的时候,洛子怡又回到了梦中,一切如沉寂的湖,兵哥哥仿佛又成了传说。
她常常迷茫于自己的这种奇怪感觉。还记得那个暑假,童真的她第一次尝到了离别的滋味。
子怡从城里姑姑家回来,仿佛一切都改变了。兵哥哥没有了,他妈妈带着他和他妹妹一起随军了。
她捧着兵哥哥留给她的那本精美的笔记本伤心地想哭。看见兵哥哥在笔记本的首页留给她的笔迹:子怡,兵哥哥走了,等着我哟,我们有约定的,你要开心喔!
那天也下雨,子怡失落的想哭,小小的脸蛋上湿湿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珠。
(从此,在她小小的心灵就有了一个印记:“下雨的那天,兵哥哥就没有了,”直到现在,洛子怡视那么的喜欢雨,也许这也是原因之一吧。)
约定?对于小子怡来说,兵哥哥的约定是什么?
是春天里带她去那片桃林看桃花?还是夏天里去小溪边摸鱼、摸虾?还是在秋天里带她去采黄菊花,在做成花环,给她戴在头上?又或是,在冬天里,看着那些迎亲的队伍,兵哥哥硬要子怡扮着新嫁娘,再嫁给他?
想到这里,洛子怡笑了。
想起了童年的那个冬日。那个薄雾笼罩的清晨,小叶兵和小子怡在后山上捅老鸦窝,远远地传来阵阵的唢呐声,那是一队迎亲的队伍经过他们的村子。
小叶兵滑下树来,拉起翘着两个羊角辫的小子怡,穿过那条长长的青石雨巷,蹦蹦跳跳地来到村边的大路上。
迎亲的队伍走了过来,新娘很美丽,甩着两条长长的大辫子,队伍远去,唢呐声消失在路的尽头。
小叶兵收回新奇的目光,拉着小子怡的小手说:“子怡,你也好看,长大了,兵哥哥就娶你做新娘。”
“做了新娘,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吗?”小子怡歪着脑袋,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当然。”叶兵不加思索地回答。
“兵哥哥,子怡长大了就做你的新娘。”小子怡笑呤呤地说。那年他十岁,她八岁,她是他的尾巴。
两年后暑假,他跟着母亲随了军,她去了城里姑姑家,回来后,不见了兵哥哥的影子。那年他十二岁,她十岁。
从此,天南地北,自小而离居。风雨经年,童年的诺言定格在那个瞬间,在那个冬日,在那个梦里故乡的村边。
看着这个女人,洛子怡再一次把眼睛望向天际,习惯性地摸摸耳垂。
“兵哥哥,长大了,子怡就做你的新娘!”想到这句话,子怡心中升起了丝丝的暖意,凝脂般的脸上漾起了一抹抹好看的羞涩。
如今,兵哥哥是她心中的那方柔软,他是否还记得定格在童年冬日的那个约定?
离别是苦苦涩涩,回忆却是酸酸甜甜、温温馨馨。
洛子怡常常低叹,她想告诉兵哥哥,此刻,南国椰子树林的萧萧椰子风有她洛子怡对他的思念,北国漫天大雪飘到他身上的雪花是她洛子怡对他的牵挂,每一个淡淡的问候里,都有她洛子怡对他深深的感动于眷恋。
她也想对他说,不要暂别太久,不要花落尽,不要梦无痕,不要让子怡不知道,他也想念她,更不要让她知道他想她的时候会痛彻心扉。
那时的洛子怡别无他意,她在那高高的罗浮山下因为思念,心底里会泛起的点点孤独,所以,她想要兵哥哥的那一份情伴她度过这个冷冷的季节。
洛子怡的腿有些酸,她才发觉自己愣愣地站了许久。
窗外的雨仍淅淅沥沥,桌上香茗也冷,洛子怡续了点水,杯中又冒出暖暖的热气。
洛子怡又重新坐在桌前,又用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键盘,敲击出她喜欢的文字。
一个人,一座城,一腔忧郁。
一份爱,一段情,一腹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