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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不知为什么,这天的天气竟显得极为烦躁,整个上午,我的心里都在惦记着紫嫣。“真是莫名其妙啊!”我喃喃自语道,“昨天,我心中的那个‘她’还不知道身在何方?而今天,‘她’却已经近在眼前了,近得触手可及,却又虚若云烟。‘她’就是紫嫣,一朵纯洁的百合花,一只柔顺惹人爱怜的小鸟!我能捕捉到我一生的幸福吗?”
终于,我出了门朝珍珍家走去。
当我走在柏油路上的时候,看见两旁浓荫密织的柏杨树和远处一望无际的田野,我的心情忽然间变得格外舒畅起来。充裕的阳光非常耀眼,暖暖地照在我身上;遥远的天边泛起片片灿烂的云霞,就像女孩娇羞的脸庞一般妩媚极了。空气是这样清新,透彻心肺,我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今天在珍珍家能不能碰上紫嫣?如今一想到紫嫣,我心里总会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感觉和她在一起我就有一种莫名的快乐和朦胧的幸福,感觉她比我的亲妹妹还更亲切一些。然而,我隐约又有些担忧,这使我的内心有时也显得十分苦涩。“我到底在担忧什么呢?”我在心中自问,“是担心她弱不襟风的样子经不起风吹雨打吗?还是担心她的性格古怪会使人难以接近呢?还是……”
难道,我真的爱上她了吗?我了解她什么呢?她看上去是那样的高傲、冷漠,不苟言笑,似乎总想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想:难道这些都是她表面的伪装吗?这一定不会是她的本来面目!不然你听:她的声音是那样柔和,足以融化任何一块冰硬的石头。她一定是善良的,她也会有火辣辣的热情,只是因为她跟我还不算太熟罢了。我想我们的相爱一定会非常浪漫、非常有趣,会有很多双羡慕的眼睛盯着我们说:“你们是世界上最快乐、最幸福的人!”
可是,她会--也像我爱她那样的爱我吗?或许,这才是我真正担忧的地方。但在没有得到真正的结果之前,我仍有足够的信心自我回答说:“我想她也会同样爱我的。”
这种猜想使我的内心显得既激动不安,又兴奋不已。我甚至相信,早在前世我们就已相识,今生能重逢正是天降奇缘。
踏进珍珍家的大门,我一眼就看见了坐在一张小凳上的逸华。在他对面是一张顺摆着的竹床,朝门外坐着的是珍珍,朝内面坐着的恰是紫嫣:她今天穿一套茄紫色的连衣裙,上面闪着一些星星点点的花草图纹;她的头发朝后面招拢着,扎成一束,头顶上则插着一朵粉红色的小花。
她看到有人进来,便漫不经心地抬头望了一眼,那双明如秋水的眼睛在扫视我的时候,竟像柔风滑过水面一般,有一种冰凉的美。从她那种淡淡的目光中,我似乎明了了些什么,于是心中的隐忧蓦然加重。“突!”像一个玻璃瓶从半空中落到地面摔碎一样,我的心剧烈地跳了一下。
珍珍和逸华见我来了,都感到十分高兴,相互询问一番后,我就不客气地找个凳子坐下了。紫嫣却像不曾知道我来了似的,在珍珍同我讲话时,她只是静静地一声不响,等珍珍不再讲话时,她才小声地向珍珍问着些什么。逸华偶尔也从中插上一两句话,她总是先看他一眼,然后温文地笑一笑。
此刻,我很想和她说说话,可是我竟不知该从哪儿讲起?我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什么我认为能使她感兴趣的话题,这时,我第一次对我的口才表示了怀疑。我只是简单地问了她几句,她虽然一句句的回答了,但回答得也很简单,这使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谈话有点像是在做算术题。她一直都不看我的人说话,像我的眼睛里藏着两把杀人的利刀似的。我发现,在她面前,我不仅变笨嘴笨舌,而且整个人都在开始萎缩了,越缩越小,如轻飘的鸿毛。难道--我做错了什么?我心里的苦涩冲淡了朦胧的甜蜜!
“呵呵呵!”也许是珍珍又告诉了她一个什么好笑的“秘密”,紫嫣突然难得地前俯后仰地笑了起来,而且声音大得有点出格。
我心想:天下到底有什么事会值得她如此开怀大笑的呢?女孩的心事啊,真是弄不明白。我第一次感到了,在她这样笑的时候,我心里竟很不是滋味。珍珍和逸华也笑了,我没有笑,我沉默着。
“哎!我看刚好有四个人,不如我们搓搓麻将吧?”逸华在笑完之后忽然说。
“好主意!”珍珍乐得拍着双手说,“你们想搓麻将,这太容易了!我屋里麻将、桌子、桌布、椅子样样俱全。只要你们愿意,我马就把它拿出来。”
紫嫣望着珍珍,小声地说:“珍珍,我看还是不要打了吧?我打得不好。”
逸华劝道:“没关系的,我们又不来钱,输赢都无所谓。”
“看来华华哥哥是存心要我难堪!”紫嫣轻轻笑道。
“大方一点吧!”珍珍拍拍她的肩,“不要让人家看扁了。”
紫嫣于是不再推辞,默默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我想到自己竟有机会与珍珍、紫嫣她们同在一桌打牌--主要还是因为有紫嫣在场,我的心里就暗暗感到高兴。珍珍此时拿来麻将,“哗啦啦”把它倒在桌子上,我清好东西南北风,逸华掷骰抢庄。珍珍抢到东风,我抢到南风,逸华抢的是西风,紫嫣当然就是北风了,这样,我正好与紫嫣迎面而坐着。我想:难道连老天爷也在帮我?
等大家各自码好自己的麻将后,由珍珍首先掷点子开牌。珍珍把骰子握在手里,轻轻摇了摇,然后一把甩了出去。骰子“当当当”地在桌面上蹦跳了几下,等它停下来时,原来是个8点。照规矩应是紫嫣掷骰了,于是她把骰子捡到手里顿了顿,像撒尿素肥一样猛地抛了出去,结果她掷了个9点,两点相加正好是十七点。
“十七,起隔壁!”珍珍一边在口中念着,一边很熟练地朝我这边拿牌,依次是我、逸华和紫嫣。
也许是我的牌运不佳,第一局牌就起得很不像样:一对白板,一对东风外加一对红中,其余几张牌是条筒万皆有,非但连不成一句话,而且满手还不见一个将。哎!真正倒霉,这一局我完全没有信心想和牌了!看到他们三个又吃又碰,十分活跃,而我抹了半天也只是抹来句把话,其余的牌仍是原封不动的,像要沉睡似的,我的心里不禁很焦急。紫嫣却恰恰相反,她显得非常兴奋,全没了平时的拘谨,白静的脸上又泛起两道迷人的红晕。我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她的那张脸:细长的眉毛,像圆规划出来的一条抛物线;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水汪汪的照得见我的身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溢出眼泪来;鼻子则似用面粉捏出来的模型一般,尖挺得毫不过分,弯曲得恰到好处;红润的小嘴在嘟着时如可亲的樱桃,微笑时会露出两颗含蓄的门牙。真是越看越可爱,越看越迷人!若我能就这样默默看着她一生一世,也就心满意足了!
“紫嫣!轮到你打字了!”珍珍的催促声惊扰了我的美梦。
紫嫣凝起两道细眉犹豫了一下,接着从那只娇小的红唇里轻声吐出了两个字:“东风!”然后用她那细嫩的小指将一张“东风”弹到了桌面上。
“碰!”我大喜地叫了一声,整个人都快激动得弹跳起来。
“哎呀,”紫嫣显得很是后悔,她用嘴轻咬着她的小指头说,“我是把一对‘东风’拆开了打的,要是不拆就好了!”
又轮到紫嫣打字了,她抛出了一张“红中”。
“碰!”我高兴地像张飞那样大喊,紫嫣则被我的喊声吓得浑身一抖,那模样十分惹人心疼。我想:事情怎么可能如此巧妙?莫非我跟她真的有缘?
这时,只见紫嫣一边很后悔地拍着后脑勺,一边又显得啼笑皆非地说:“哎呀,划不来划不来!这张‘红中’也是我拆了对打的,我怎么那么笨哪!”
珍珍和逸华都笑道:“你们两人的牌起得真是有意思,都是成双成对的!像我们怎么就起不到那样的牌?一定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然后做了手脚的。”
紫嫣一听,脸“刷”地红到了耳根。
碰字之后,我打出一张六条,逸华于是推牌说“和了”。第一圈牌抹下来,逸华与珍珍两人是平分秋色,我跟紫嫣则谁也没有和到牌。想到不幸者并非我一人,心中稍感安慰。但轮到第二圈紫嫣做庄时,她的牌运却特别好,一连串地连挽六庄。我们都吃惊地说:“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师傅,先前完全看走了眼!”
“哼!”紫嫣骄傲地翘着小嘴说,“有道是:真人不露相呢!现在你们都晓得什么叫厉害了吧?”
珍珍白了她一眼道:“别高兴得太早,看谁笑到最后吧!”
就这样,我们一抹就是大半天,因为时间坐久了,大家都感到腰有些酸,于是决定不抹了,并约好晚上再会面。因为我一局都没和,临走珍珍送了我三个名字,她说:“‘书记’是我送你的中国名,‘经常输’是我送你的韩国名,‘根本不赢’是我送你的日本名,以后要记好了。呵呵!”
在我笑不停的时候她又补充道:“告诉你志云,等哈黑了紫嫣还要过来玩的,你可不要忘了带上你的笛子。”
“知道了!”我朝她招着手说。
回来的路上,我的心里并不高兴,我一想到紫嫣竟然不把我放在眼里,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从前,我总对这不在乎,对那不在乎,现在转眼间却突然落了个被别人不在乎,这真让我在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我本指望能在打麻将时露露脸,引起她对我的重视的,可是也许是天不从人愿,直到散场为止,也没有和到一局。但是我忽然心中又想:也许紫嫣对我是非常有好感的。谁知道呢?她越不敢看我就越说明她……我的心里渐渐又宽慰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