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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已经有整整两天,我没有过去找逸华了,自然也没见到珍珍、张萍,--还有紫嫣。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忽然觉得自己很想见到紫嫣。只是,这种想法我悄悄地把它藏在心里,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就连逸华也不例外。
虽然,我丝毫不相信那种所谓“一见钟情”式的爱情,但心内隐隐约约又觉得有些喜欢她,这连我自己有时想起来都有些莫名,有些好笑。
昨晚,我把和紫嫣相遇的情景在梦里又重温了一遍。奇怪的是,梦里的紫嫣竟给了我一个妩媚的笑容,与我温柔地说了许多话。我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于是在梦里问紫嫣:“我这是在做梦吗?”紫嫣轻轻摇着头说:“不是的,这不是梦。”
怎么不是梦呢?醒来后,失落像浓雾一般包围着我,茶饭都似乎失去了味道。从来没有想到,我会如此无端地焦急、缺少耐心,两天的时间仿佛有两年那么漫长。若在以前,我去珍珍家总是想到就去,从不顾忌什么。但是现在呢?我一点也不忙,完全有空余的时间可以过去。可是,我既担心自己的皮鞋不够新,又担心自己的衣着不够时髦,还担心过去后碰着紫嫣了,让她和其他人看出我有什么企图,而我却无法将脸藏进自己的口袋里。
假如我的影子会说话,假如他满怀疑惑地问我:“你为什么一会儿走,一会儿停,一时坐着,一时又站起来了呢?”--我将如何作答?
在我看来,今天的太阳能落到土里去已经是个奇迹了。晚饭吃过后,我还以为自己吃的全是糠。我端了条板凳独自坐在门前的空地上,这时,母亲正在厨房洗碗,莲莲珊珊在屋里疯闹着。
一轮桔黄、如钩的月儿,缓缓爬上了屋后的树梢,柏杨树叶上似被洒上了如水一样的银辉,树影映在那些行人的脸和肩背上,有如罩上了一层美而神秘的光彩。我“呜呜”地吹响了竹笛,笛声在这样的夜里传得很远,远处传来了回音。
渐渐的,月光变得愈来愈皎洁、明亮了。我看着凉汪汪的月亮寂寞地悬在空中,陡然涌起一股伤感的情绪。这时,靠着月亮那端的路上,慢慢走来了好几个人,但朦胧的看不真切,只听耳语和脚步走动的声音。等那些人走近了,我才发现是几个大大小小的女孩。
“志云!”一个女孩突然走到我面前叫了一声。她高高的个儿,一张黑而清瘦的脸庞在月下闪着光彩,细小的眼睛笑得另有一番神韵。我认出她就珍珍,于是连忙收起笛子。
“听说,你们六组的刘丽现在已经出院了?”珍珍问道。
我点着头说:“胎儿流了产,人已经安全出院了。哎!刘丽经受了这次伤害后,整个人都变了。她以前多活泼呀,现在基本上都呆在屋里,很少出门。即使出来了,也不大说话。”
珍珍也叹息道:“做父母的总说为自己的儿女好,其实总在无形中伤害自己的儿女,虽然有时并不是有意的。”
“是啊!”我深有感触地说,“我觉得两代人之间要是能经常沟通,那就好了。子女可以无所顾忌地向父母吐露自己的心事,而父母也可以耐心地教她们怎样做人,这样才能使大家尽可能地少受到伤害。”
“哎!不谈这些了。莲莲呢?我们过来找她玩的。”珍珍伸了个懒腰。
“哦,她在屋里哩。”我一边回答,一边大声朝家中嚷,“莲莲,珍珍她们过来找你玩了,快出来吧!”
莲莲、珊珊马上就从屋里跑了出来,一见到是珍珍等人,立刻显得格外高兴,她们几个接着在一起大声地畅谈着,似乎谁也没有留意我在她们旁边,此时的我完全成了一个多余者。不过,我也正好趁这时间,把在场的人仔细地查看了一番。我注意到一同来的还有四姣、张咪与小娟。除此之外,还有个很特别的人物,她紧挨在珍珍身边,看上去比珍珍却还要高那么一丁点,披着一头柔顺的长发,一张瓜子型的小脸蛋白而光滑。她的右手挽着珍珍的左胳膊,像个乖乖听话的孩子似的一声不吭,但我还是认出了她--正是我时时想见到的紫嫣。
“我想,这位就是--紫嫣小姐吧?”我不管她们的谈话有多么的高兴,仍是指着紫嫣,文皱皱地向她们问道。
听我如此一问,其余的几人立刻缄口不语了,只有珍珍“噗哧”笑一声道:“对!紫嫣今晚过来的目的,就是想听你吹吹笛子的。”
“真的?”我显得有点把持不住地道,“我感到很荣幸!可惜,我吹得并不好。”
话音尚未落,就见紫嫣不自然地捏了珍珍一把道:“你呀,真是的!”声音极其小,并未引起旁人在意。张咪、四姣与小娟这时也都要求我吹一首,她们都说:“虽然虚心使人进步,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
“我真的没有谦虚。”我笑着又分辩。
“别不好意思,怕什么?!”
“吹两首吧?--就算是为紫嫣吹的。”
“紫嫣晚上是蛮少出门的,今天瞒着妈妈到你这里来很难得。”
……
她们几个你一言我一语地喋喋说个不休,唯有紫嫣却一直都是一声不吭地,像她根本就不在这里似的。但我已留意到,她的身子稍稍挪动了几下,换了个单手托腮的姿势,清秀的脸上带上浅浅的笑容。
“哥哥呀,”莲莲此时也替她们说话了,“她们都求了半天,你就吹一首好吧?”
珊珊则挽着莲莲的脖子笑道:“你们干脆别劝他!你们越劝,他越不会吹;你们不劝,说不定他会一口气吹天亮呢!”
“哄--”她们一起笑了。
“小鬼,就你舌头长!”我感到大窘,一把朝她抓去,却被她一弯腰机灵地闪开了。
“快吹吧。”珍珍又催促着。
“好!”我终于点点头,然后要珊珊端来两条长凳,请她们一一坐下。接着,我便清了清嗓子,将笛子举起来又放下,沉思片刻道:“嗯,你们说:我吹哪首歌好呢?”
“敢最拿手的吹呗!”张咪说。
“哎呀,”我迟疑了一下,有点发傻地道,“我发现自己什么歌都吹不好。”
一向性情急躁的小娟,这时站起来又坐下去,显得很是不耐烦地道:“你这人真是麻烦!不吹就算了,别再拖拖拉拉的,别扭!”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珍珍连忙纠正道,“客人既然来了,主人无论如何都要吹一首才能说得过去。”
“是啊!而且,我哥哥的笛子吹得才好听呢!”珊珊在一旁骄傲地说。
我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紫嫣,她依然偎在珍珍身旁,不说一句话,而且一脸的平静,那表情就像是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想问题时的那样。其实我真想听她说上几句,可是,看着她那静静的样子,就知道想她吐了两个字出来怕是很难了。而且,她们好歹也求了半天,我若再不吹一首,她们肯定会不高兴的。我正想着,四姣说话了。因为她嗓音沙哑,所以一开口就很引人注意。“就吹《千年等一回》吧!”她犹豫了一下说。
“好呀!”珍珍她们都立刻表示赞同。
我无法再推辞,于是把笛子缓缓送到嘴边,深吸一口气后,就开始吹了起来。她们都不再讲话,静静地听着,只有珊珊在不安分地摆弄着莲莲的头发。
月亮悠悠地在深空里遨游,像一颗晶蒙璀璨的宝玉,偶尔有一层薄薄的、灰色的轻云滑过,这时,四周便显得黯淡了,那鳞次栉比的房舍和一蓬蓬像散乱了的头发一样的树枝树叶也变得模糊不清了。我一边吹着笛,一边偷偷地注意着紫嫣,我发现她正在侧耳专心地听,这使我心里暗暗感到高兴。
当我吹完一曲时,她们全都“啪啪啪”地一齐鼓起掌来。随着掌声渐渐停止,小娟的声音也变得柔和多了。她试探着问我:“志云,你能不能再来一首?”
“可是可以……”我故意卖了个关子。
张咪说:“那你就吹吧!”
“嗯--”我摸摸鼻尖说,“你看,你们这么多人,就听我一个人吹,这未免太单调了。最好是有位小姐能和我一起唱,那才有意思。是不是?”
“主意倒是不错!”珍珍无奈地摊开两手,“可惜我不会唱。”
张咪和四姣也摇着头说:“我们更加不行。”
“小娟你呢?”我看着那个长辫子、凹眼睛的小女孩。
“唱是唱得了几句。”她挺不好意思的,“不过,我唱起来实在太难听了,怕你们吓得倒在地上,所以不如不唱。”
珍珍拉了紫嫣的手说:“就叫紫嫣伴着你唱吧!”
这一点正合了我的心意,但不知对方的态度如何?思念之间,只见紫嫣羞涩地笑了,接着轻“咳”一声,忽然开口道:“你们别*我了,我从小就不会唱的。”
好似一瓢冷水当头泼来,她的话令我感到非常失望。
“随便唱两句总可以吧?”
“我记得好像听你在哪里唱过,你不要骗我们了。”
“你太不出众,都这大的人了,还怕什么丑?要是我会唱我早就唱了。”
“哎呀,真的真的不行!”
……
她们在那里“叽叽喳喳”地说着,这使我的心情显得十分烦躁起来。月亮似乎也想来凑这份热闹,它悄悄地从云层里穿了出来,于是四周霎时又恢复了明亮。我望着那轮皎洁的弯月,忽然想起后羿和嫦娥的故事。啊!这个古老而又凄美的爱情故事,任何时候想起来,都会让人生出一种淡淡的忧伤!
“你为什么不说话了?”张咪打断我的思绪。
“听你们说嘛!”我叹了一口气,“既然你们谁也不愿唱,我也没兴趣再吹了。”顿了顿,我就转开话题问道:“张萍今晚怎么没来?”
“她?今天生病了,不能来。”小娟笑着说。她一笑,那双眼睛就凹得更深了。
这时,珍珍忽然异想天开地说:“如果在你们这儿搭一座桥的话,那么,我们一走过河就是她的家了。”
紫嫣听了很好奇,连忙小声地问珍珍:“河对面就是张萍的家吗?真的是吗?”
“嗯。”珍珍捂着嘴说,“你还不知道吧?她家的后门正对着志云屋的大门,中间只隔着一条河。记住:这个秘密你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
话音刚落,大家都“哄”地笑了。
张咪瘪瘪嘴道:“瞧你装得多神秘?我看今天来的人除了紫嫣之外,恐怕谁也不会把它当成是什么‘秘密’!”
“你这人说话总爱撕人面皮、揭人疮疤,搞得我好生气!拜托你,下次说话拐拐弯,不要再这样直来直去好不好?”珍珍笑着一挺胸脯,然后用手指着张咪说道。
“哎呀!”紫嫣这时轻轻扭扭屁屁,插嘴道,“你们别再逗来逗去的了,我连肚子都笑痛了呢!”
“没那么严重吧?”半天没讲话的莲莲说了一句。
“都是年轻人,”珍珍说,“不这样的话,又能怎么样呢?”
紫嫣拈着耳鬓的几缕发丝说:“现在也不晓得到几点钟了?我看夜已经深了吧?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好了,以后有机会再玩也不迟嘛!”
一阵凉风吹过,柏杨树叶“哗哗”地响,我的脸上感觉冰冰凉。听了紫嫣的话,珍珍她们于是都要走了,我想多挽留她们一会儿也不行。
直到她们走了很久,我一个人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脑子里还在回想着与她们之间所说过的话。我借着烛光用一面镜子傻傻地看我的脸,脸上的笑容依旧挂着没有消失,显得那么潇洒而又可亲。“紫嫣!”我带着梦幻般的心情自语道,“多么单纯、美丽的孩子!你愿意让我靠近你吗?你愿意倾听一个傻傻的男孩真诚的心声吗?”接着,我又想起她轻轻的笑声,多么甜、多么悦耳,就像叮咚的泉水声!
想着这些情景,这多么地让我高兴、令我陶醉?我看着我的脸,我的眼睛看着镜子中的眼睛,它还在笑、还在笑……但渐渐地就变得迷糊了。我终于在房里忍不住笑出声来。可是,紫嫣的容貌--奇怪?我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一些儿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她非常美、美极了!然而,她到底美在哪里呢?我竟一点也想不起来,我也懒得想了。我懒散地把镜子甩到书桌上,也不去管它会不会被摔碎。“上帝,”我望着房梁呆呆地问道,“我可以去爱紫嫣吗?甚至可以到不顾一切吗?要是你不答应,我就不和你做朋友。上帝,你听见了没有?”
不知何时,忽然想起母亲已经早早睡了,我暗自庆幸这晚没听到她刺耳的声音,这真该感谢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