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新妻日记之婆婆驾到 2】(1 / 1)
书房,肃朗月立在屋正中,神情悠然淡定。颇为不淡定的,倒是平日脸上总没什么表情的太后娘娘。
“臭小子,这下你得偿所愿了?终于把易家二小姐娶到手了?”
“母后,儿臣已经二十七岁了。您怎么能叫儿臣臭小子呢?这样不太好吧?而且儿臣和堂儿成婚也是多亏了母后您下的懿旨,但母后的语气就好像儿臣行骗得手似的。”
“你还顶嘴?你知道朝臣们都怎么说你的?说你沉迷女色,说你残暴成性,说你强逼易相把女儿嫁给你其实就是为了挟持他从而把持朝政。你二哥不在了,我只有你和幽儿两个孩子了。幽儿还好,起码听话。你这个臭小子却总是不省心。我说不让你娶易婉堂,你竟然说我不答应你就谋反。你……你你你……”说着说着,太后娘娘更加不淡定地喘了起来。
“母后,喝口茶吧。”肃朗月把之前下人们端上来的茶水递到了母亲面前。
“哼——”
“母后,消消气吧。”
“哼——”
“母后,儿臣的脾气您是知道的。堂儿,儿臣是一定要娶的。”
“唉——”太后长叹一声,“先不说你的堂儿了。我听说凌妃出事了,是不是?”
“凌妃昨夜悬梁自尽被救下,还在医治中。儿臣已经命御医好好为她诊治。想来她过些日子就会好转了。”
“朗月,为娘听说你前些日子狠狠惩处了凌妃,就因为她做了对不起堂儿的事情,是不是?”
“是。”
“凌妃的父亲是你的老部下,是本朝的忠臣,你……”
“母后,正因为应将军曾是儿臣的左膀右臂,儿臣才在他身故之前毅然答应了照顾他女儿一事。然而,儿臣娶了应妙凌,她便是儿臣的妾室,必须要遵守儿臣府上的规矩。既然她存心害人,就应该受到惩戒。儿臣让她静思,便也没什么不对。”
“朗月,你对她也太无情了。毕竟她伴随你多年,你怎么忍心让她一个人在清冷佛堂度过那么多凄凄长夜?”
“母后,是您教我的,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你总有你的道理。”太后又是一声叹息,语重心长地说道:“你知道,为娘不图别的,只要你父皇留下的这天下能太平。只要你和幽儿都能过的幸福,平安。”
“儿臣知道。”
“但是,你做的事,我这个做娘的,看不懂。”
肃朗月的眸子一敛,淡然一笑,“母后,孩儿做的事都是为了大靖朝的未来着想,断不会有什么大逆不道的念头,母后放心就是了。”
“我不放心。”太后柳眉一蹙,声音压低,“朗月,你告诉为娘,你到底想干什么?难不成真像外人传言的,你要夺了你大哥的天下么?你大哥如此忠厚质朴的一个人,你真的忍心背弃他?他娘裕妃早逝,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为娘视为亲生,极尽孝道,对你们兄弟几个也是多加照顾扶持,从未打压。你大哥虽然不是个精于谋略、擅长筹谋的皇帝,但起码是个懂得用人的好皇帝。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边疆将领无不对他甚是臣服,这国家也被他统理得井井有条,日加昌盛。你难道不觉得有你大哥这样的皇帝是大靖朝的荣幸么?”
肃朗月微微颌首,道:“觉得。”
哗啦——哗啦——屋外传来声音,一个矮小的仆人正用大扫帚扫着地面。
“你是我儿子,你有多言不由衷难道我看不出来?你到底对你大哥是不是忠心?你到底有什么打算?告诉为娘!”太后喝了一口茶,严肃地问。
“儿臣并无任何打算,儿臣只想尽力辅佐皇兄,为我大靖朝的繁盛尽一份绵力而已。为了祖辈留下的江山,儿臣自会尽心力的。”
哗啦——哗啦——屋外传来的扫地声依然,屋内的母子却在用视线进行对峙。
“你大哥身子不好,这你知道。如果你大哥身子撑不住了,他的子嗣又都太弱小,未来的皇帝还是要你和幽儿辅佐的。这朝中的大权也都是你的,你究竟还想要什么?”
“母后,”肃朗月一脸坦然,“儿臣并不想要什么。儿臣之前只想跟堂儿成亲,既然已经如愿,便也没什么追求了,以后就勤勤恳恳、殚精竭虑地为朝政尽心尽力就好了。”
太后一拍书桌,凤目中散发着浓重的怒气,“我不管别人怎么揣度你,我只相信我儿子是个思进取、识大体的人。然而,你的这番话却正印证了外人的说法。五年了,你用尽方法把易家二小姐留在身边,京城内外流言蜚语不断,说你淫逸忘形到连幼女都不肯放过。”
“母后息怒。正因为有这样的传言,儿臣才必须要娶堂儿过门,不然又怎么保住她的名节呢?”
太后强压着怒火,摇了摇头,“可是,我不相信这是你娶堂儿的真正原因。你和幽儿一样,从小被我严加管教,和我都不够亲近,多有疏离,有话也不肯对我讲。但我总能从你的言谈举止中感受到熊熊野心。朗月,你是不是一直还认为这天下应该是你二哥的?你是不是一直想要将你大哥从皇位上逼下来?而你之所以五年前就将易相之女软禁在府中,是因为你要牵制在朝政上时常和你意见相左的易淏澄,以及对他的话极为信服的群臣。你不介意别人怎么谈论你,只是因为你要他们有这样的想法,你要他们认为你留下她不过是出于他们时常谈论的‘你的荒淫和怪异’。而从头到尾,易婉堂不过是你的一颗棋子而已。对不对?”
窗外有规律的扫地声忽然停止了,扫帚“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本来挥着扫帚的青衣仆人,不见了。
肃朗月朝书房外望了望,目光幽沉而难以捉摸。
“母后,您要这么想儿臣,儿臣还有什么话好为自己辩解的呢?”
“你……你真是要气死我啊你!”
不欢而散的谈话后,是午膳时光。由于有了太后娘娘的大驾光临,王府的午膳菜品比平常还要经过更严密的精挑细选,无论从色泽香气、味道口感上甄辨,均是上上品。肃朗月与他的新婚小王妃与太后同桌而食,臻妃只能立在一侧伺候着,还是太后朝她挥了挥手,命人给她填了个座位。虽然儿子多年来都没有娶正妃,但凌、臻两个侧妃却已经是太后眼中的儿媳了。相对于自傲跋扈的凌妃,她显然更喜欢懂得察言观色的臻妃。而且当初皇帝肃朗清对这个女子也是多有褒奖,所以她才会要肃朗月娶其为侧妃。
肃朗月进餐食的时候本就不喜言语,也不喜有人在一边聒噪。不过,这个习惯却被易婉堂打破了。每次两人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的话都不是一般的多。而此刻,平日里很喜欢说话的那个小丫头却在安静地喝汤,反而是臻妃的嘴巴一张一合地讲个不停。
“太后娘娘,您尝尝这道清拌鸭丝儿,不仅清爽可口,唇齿留香,还一点也不油腻,正合您的口味呢。”臻妃殷勤地建议着。而太后身后的小丫鬟也眼疾手快地夹了几片鸭丝儿放入了太后的盘中。
“嗯,口味是不错。臻儿你还是这么了解哀家的口味。”虽然和儿子的谈话不太愉快,但臻妃的乖巧懂事倒是让她心里稍微舒服一些了。
“太后娘娘,臻儿最近学会了一首新曲子,不如让臻儿为您吹奏一曲助助兴,顺便请您鉴定一下臻儿的技艺有否提高,好么?”臻妃的笛艺一直尚佳,她一在太后的脸上觅得了一丝笑容之后,便打算乘胜追击,继续讨得对方的欢心。想到这里,她还颇为得意地看了一眼木呆呆继续喝汤的易婉堂。哼,果然还是个小丫头,实在是太嫩了些,不仅不懂得向婆婆示好,竟然还跟八百年没吃到饭的饿鬼一样就知道吃。她的唇角渐渐上扬,心花绽开,誓要把易婉堂比下去,煞煞这新晋王妃的锐气!
得到太后的首肯之后,臻妃便命下人取来了她的玉笛,摆开了架势吹奏开来。笛声悠悠,佳人翩翩,如此美好的景致实属难得。悠扬悦耳的旋律回荡于耳际,让太后绽放了笑颜。一曲终了,太后鼓了鼓掌,肃朗月也象征性地朝臻妃点了点头,算是对她的肯定。
“臻儿,你的笛艺果然是提高了。”太后笑着称赞道。
“太后娘娘过奖了。相比于王妃娘娘的琴艺,臻儿还是甘拜下风。太后娘娘您可知道,王妃娘娘最擅长的就是古琴。”
本来表情木然的易婉堂忽然听到有人提到了自己,愣愣地抬起了头。正好接触到太后的目光。那目光,很奇异。没有期许,没有憎恶,没有喜爱,只有些过于复杂的情绪。“堂儿,你来为哀家弹奏一曲吧。”
“母后,”没等易婉堂回答,肃朗月淡淡地说:“堂儿身子不舒服。以后有机会再为母后献艺吧。”就这丫头远近闻名的琴艺啊,还是别在太后面前展示了。太后年纪大了,心脏应该承受不了吧?
“堂儿,你不舒服?”太后问。
“回禀母后,堂儿身子是有些不适。不过,”易婉堂微微抬眸,望了肃朗月一眼,说:“不过既然臻妃已经为母后献艺了,堂儿自是不该推辞的。”
当柳儿将易婉堂的古琴拿上来的时候,肃朗月的脸已经黑了。他听这丫头弹过无数次琴,而他的耳朵之所以还完好无损,只是因为他比较懂得自我保护,在她制造噪音的时候运真气将耳道封住。而府上那些根本不会武功的家丁们,除了用棉布塞住耳朵之外也便想不出法子幸免了。他不想她在太后面前出丑,他更不想她被责难,但是她却出乎他预料之外地答应了臻妃煽风点火之后太后提出的这个请求。这个丫头究竟在想什么?
她端坐在那里,脸上丝毫没有平日里的戏谑,倒是多了一份波澜不惊的从容。绿袖一挥,第一波如水般的旋律从指间流动而出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肃朗月自不必说,更加惊讶的是那些曾经饱受她魔音摧残的丫鬟嬷嬷们。大家纷纷在想,难道这堂儿小姐嫁了王爷之后就被什么附身了,怎么就会弹琴了呢?那灵动的音符流入每个人的耳中,就仿佛山间的清泉,又仿佛久旱之后的甘露,而她眼角眉间的飘逸更是为这演奏徒增了一丝清雅的韵味。这是一个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易婉堂,一个让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易婉堂。
弹奏终了,所有人都感觉意犹未尽,太后眼中写满了惊诧,她愣了半刻才开始赞许这个新进门的儿媳妇。而易婉堂也只是微笑着倾听那些溢美之词。
这顿午膳倒是颇为华丽,笛声悠悠,琴声汩汩,太后离去时虽仍怀着疑虑,表面看来倒也兴致颇佳。
送走了太后,肃朗月想跟易婉堂说话,却发现这丫头竟然快步奔向了回廊,看样子是要回雨轩。他步子大,速度自然是比她快,没走几步就追上了她,牵起她的小手说:“娘子,真没想到你一直怀才在身,竟然有如此琴艺。为什么为夫以前教你学琴的时候你都弹得那么难听呢?”
她不说话,脸上也没有表情,只是一味地挣脱他,想要离开。
“堂儿——”察觉到她的异常,他自然更不肯放手了,低唤了她一声。
“你放开我!”无奈之下,她只能喊了。
“堂儿,你的琴声之中,有戾气,很深重的戾气。无论那曲调是多么轻快悠扬,都掩不住那深深的戾气。你年纪尚轻,还达不到可以遮掩的程度。”他将她揽在怀里,任由她捶他打他,声音里透着些感怀。
“我是有戾气,我还暴虐。肃朗月你别惹我。我要回房睡觉。所以,你放开我!”
“你都听到了。”
“哼。”
“穿着粗布衣扮成仆人在书房外面偷听可不是什么好方法。”
“起码我没被你发现。”
“是我大意了。”
“那我还要谢谢你的大意呢,让我终于明白了夫君你娶我的真心。不过也不该这么说的,我作为一颗棋子是没有心的,我能明白什么呢?”她杏目圆睁,冷冷地仰头瞪视着他。
他抚摸着她的发丝,不言,不语。午后的阳光如同金色的丝线缠绕在他们的身上,他愈多沉默一刻,她的心就愈加深陷一分。她知道,她想听他的回答。而她所不知道的是,她如此焦灼地想要听到他的辩解,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