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 碰撞（1 / 1）
梁文韬嘴角微微弯了一丝弧度，轻声道：
“我很高兴，终于有人能问到我擅长的问题了，呵。”
“首先我要纠正一下这同学所说的问题，关于人类起源的问题不是重新摆到台面上，而是历来由之。自从有历史学这门课，这个问题就一直是学术界争论的焦点。不光是人类起源海洋说，还有人类起源外太空啊，还有什么人类起源地底啦，总之，一直有很多很多的假设和猜测。”
“但是，尽管有这么多的假设和猜测，人类起源始终是个严肃而重要的话题，并不是三言两语或者只字片语能解释能推断的。所以，在今天这个有限的时间里，我也许不能给予大家满意的答复。”
梁文韬恰到好处的顿了顿，目光在会场中扫了一圈，目光落在中间那个捏着笔若有所思的女子身上，又霎时转开，悠悠的继续说道：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这样说，如果我是一个幻想家，小说家，或者是个艺术家，那么我一定会狂热的支持人类起源海洋的说法。可惜啊，我是个考古学家。考古学，是一门严肃的学问，它首先要有确凿精准的证据做基础，然后才有最后结论的推断。”
“人类起源海洋和人类起源陆地，这两种说法几乎在同时提出，可为什么后者却成了一个世界公认的事实，并载入教科书，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有证据，板上钉钉确凿无疑的证据能证明人类是起源陆地。
“如果说，想要推翻这个事实，证明人类是起源海洋的，那么请拿出更为准确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论断。历史不是一个幻想的舞台，不是依靠想象就能存在的。我反对那些所谓的‘先有推测，再找证据’的说法，那是对历史极不负责的说法！”
说到这儿，梁文韬已然是一个刻板严肃的学究。
会场里鸦雀无声，大家似乎都被梁文韬的气势所怔住了，然而，苏微凉却暗自皱了眉，心里似乎有颗小石子让她不舒服。
不是针对梁文韬这个人，而是对他说得话，和司徒康/生是截然两种不同的理念。
司徒康/生对待历史的态度，有很多的感情色彩，常常漫无边际的想象假设，然后再找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
苏微凉也喜欢这样做研究，因为她和司徒一样，都认为历史的主角是人，人是感性的，历史也应该有感情的。
可是，梁文韬的态度也没错，历史学的确是个严肃的学科，的确容不得掺假。
不过，苏微凉还是不喜欢，不喜欢他把历史简单的看做一个没有血肉没有情绪的载体，那么他把那些曾经在历史舞台上上演着悲欢离合最后消散在历史长河中的人们，又置于何地呢？
散场了，苏微凉收拾好东西随着那些兴奋雀跃满载而意犹未尽的记者们缓缓的出了会场，走廊的尽头，梁文韬和主持人似乎在说着什么。
苏微凉心头一动，快步过去，在梁文韬旁边站定，抿了抿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梁先生，不好意思，能不能打扰你一下？”
说不上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但是苏微凉觉得，她要把自己对历史的看法说出来，不仅是为了表达自己的意见，更重要的是为了证明康/生这些年的努力不是胡闹也不是对历史不负责任。
梁文韬讨厌别人不合时宜的打扰，比如现在，可这是公共场合，所以还是耐着性子转过脸，却看到是刚刚那个蹙眉思索的女子，脸庞的线条柔了些，轻声道：
“这位小姐，有什么问题吗？”
苏微凉突然觉得自己这样太唐突了，不由得脸热了，尴尬的看了看旁边的主持人，在心底深呼一口气，轻声道：
“梁先生，你好，我叫苏微凉，是程穗的朋友。”
程穗？梁文韬略略在脑子里过了一下，忽然明了了，禁不住笑了：
“哦，原来你就是程小姐的朋友？难怪她要找我要入会证了。”
不冷不热的场面瞬间热络了起来，苏微凉也放松了心境，笑笑：
“是啊。”
一旁的主持人，知情识趣的找了个理由，迅速退开了。
梁文韬不动声色的打量一下眼前的女子，谈不上漂亮的夺人眼球，但是，素颜上，却有着说不清的优雅和淡然，很诱人。
这样想着，声音也渐渐放软了下来。
“苏小姐，特意找我想必有什么重要的话要说吧。”
苏微凉转转眼前，在心里斟酌一下语言，慢慢道：
“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重要的话，但是，对您刚才所说的话，有一些不解，想要求教你。”
果然如此。梁文韬一生阅历颇丰，像这样打着请教的名号行着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女人不在少数，当下看苏微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戏谑。想了想，打断苏微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头：
“苏小姐，这栋大厦楼顶有家咖啡厅，不如我们坐下来慢慢谈。”
苏微凉疑惑的看着的梁文韬满面笑意诚意拳拳，在心里呼口气，点点头：
“好。”
梁文韬的笑意更浓了。
咖啡厅。
因是下午时分，咖啡厅里的人不多。苏微凉和梁文韬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并不想引人注意。
“谢谢，给我一杯白开水。”
苏微凉没有看餐单，直接对服务员说道。
梁文韬有些疑惑，轻笑着抬头：
“苏小姐不必给我节省，咖啡我还是请的起。”
苏微凉一怔，知道他误会了，赶紧道：
“不好意思，梁先生，我戒了咖啡，而且白开水对身体有益。”
梁文韬没再坚持，合上餐单，仰头道：
“给我一杯咖啡，谢谢。”
转过头，看苏微凉，嘴角扯过一丝弧度，缓缓开口：
“苏小姐，是文物界的人？”
“不，我是作家，只是爱好历史和古文物罢了。”
“哦。”
梁文韬若有所思的看了看苏小姐，轻搅着服务员送上的咖啡，精致的银勺碰撞在杯子边缘，发出丝丝的脆响。
良久，梁文韬才放下勺子，看向苏微凉，正色道：
“好了，苏小姐，说说吧，你对我的话有什么赐教？”
苏微凉暗自蹙眉，抿抿嘴，然后小心的开口：
“梁先生，请恕我直言，我觉得你说的话有些偏激。”
“偏激？”
梁文韬似乎对这个词很感兴趣，轻笑出声：
“苏小姐，请问，我是怎么个偏激法的？”
苏微凉捧着被子，低着头思索，浅酌一口，才道：
“我认为，人们在推断历史的时候，不能仅靠证据。”
“那你以为，应该靠什么？猜测？想象？”
“有时候，加上一些猜测和想象是在推断历史的过程中是必不可少的阶段。”
梁文韬看着目光清亮熠熠生辉的苏微凉，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这个苏微凉看来不是自己想的那种花瓶。
收了轻慢的心思，梁文韬不紧不慢的端起咖啡，轻声道：
“还有什么？请继续。”
苏微凉又道：
“就拿人类起源海洋这一说法来说吧，梁先生你是知道的，人类到底起源何方到现在还是不确定的，那么在寻找这个真相之前，我们为什么不能多做一些假设，让眼界看到更多地方，而不是禁锢我们的思维，找不到突破口。”
梁文韬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微笑，但是眼神里，却有了不自知的赞许意味。
“苏小姐，你说的很对很有道理。那么我也拿这个例子来说，就如你所说，我们假设人类起源海洋，人类起源太空，那么，为了寻找这些假设，我们是不是要找到更多的证据来论证这些观点？”
“那是自然。”
“那我请问你，我们怎么才能找到这些证据？捏造？牵强附会？还是盲目的相信？”
一时间，苏微凉被梁文韬的话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梁文韬始终很自信，尽管这个女人多么的不一般，多么的聪明，但是，她无法驳倒自己。
“苏小姐，历史是容不得半点的嬉闹，容不得半点的胡来，它是严谨的，是精密的科学，我们只有从找到的痕迹上来推断曾经发生在地球上的种种过往，毕竟，只有这些痕迹是不会说谎的。”
“可是，用有限的证据来推测无限的历史，你觉得这现实吗？”
苏微凉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尖锐，然而，梁文韬并不显焦躁，老神在在的搅动咖啡，灼灼的看着苏微凉：
“知道人类为什么要寻找真相吗？哪怕这些是曾经发生的，被埋葬在过去的真相？”
苏微凉愣住了，这是自己第三次听到这个问题了，依旧想不出答案。
“因为人类想找出自己存在于这个世界的痕迹，只有找到了那些真相，人类才能证明自己曾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只要，真的存在过，那么必定会留下痕迹。”
苏微凉微张着嘴，怔忡的看着梁文韬，良久才道：
“难道就没有不被发现的痕迹？”
“如果人类真的时刻不断的在这个地球上生存过，那么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苏微凉的心忽然漏了半拍，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闪过了，被忽视了，可是，她没有抓住，下意识的追问：
“可是，万一，万一真的有没被发现的证据呢？”
梁文韬深呼一口气，摊开手，佯作无奈的说道：
“如果真的这样，那就只能表明人类的时间史出现了断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