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1 / 1）

好长！近一个小时。不过我一句也没听清他说了些啥。包里有资料，可我懒得看。

他们讲完后，全体起立，欢送领导离席，并休会十分钟。休会期间，我想身想到外面遛达一会，看到拐角处的音响控制台前坐着两个犯人，就上前和他们谝一会。

一见我走近，他俩迅速起立。我哈哈一笑一摆手：“和我就免了这一套！”得知其中一人还来自阳泉一监教育科时我很高兴，问他教育科小报社的贾云龙和程远现在还好吧。他说他02年入狱后分到教育科时，小报社就是个姓张的太原家，没有姓贾姓程的呀。我很奇怪，贾是杀人罪，15年，程远好象也是15年。我99年出狱时他们才住了一两年，绝对不会出狱呀。说至此，后生告诉我，那可能是01年被教育科的“手机事件”牵扯了。我大惊：监狱内的大油们很与时俱进呀！居然耍开手机了！我问具体是咋回事，那后生见我说话骂骂咧咧且对监内情况相当熟悉，丝毫没有满口仁义道德的正人君子样而活脱脱一副不穿囚服的犯人大油状，便也放心和我谝了几句：在劳改队里，能用上并敢于长期使用的，当然是大拿啦！本中队的干部及内看队的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但是“你也知道，里面最不缺的就是炮手”。

我嘿嘿一笑表示认同：“那可不！”

有人敢点炮并能点到监狱长级别并能点准（即卓有成效）的犯人，想必也是大有来头。“手机门”曝光后全监轰动，涉案的犯人基本上全转了监了，有个别关系极硬的留下了，但也甩到井下大队下坑劳改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说贾是四川人，程是河北人，他俩并没什么关系，只是很有文化（标准的大学毕业）才被从入监队直接要到小报社的，料他俩也不会有家人给送进手机呀。他说只要是用别人的手机打过一次电话，都没跑。外地人，谁要保他呀！我恍然大悟，然后以一句太原话（这后生是太原人）结束了我俩的谈话：“咋透来！碰上讨吃鬼了！点儿背！”

会议继续开始后，由省监管局的王副局长讲话。好长！一都气就讲了俩小时。本来我被安排在上午发言的，本来还准备上午念完稿后中午就回家的，这下子，等下午吧。

下午的会议上，第一位发言的是韩雅琴女士。

这是位了不起的老妈妈，其感人事迹在报纸、电视、网络上报道得很多。她今年69岁了，从83年至今收留了160多个刑满释放后无家可归或有家不愿回的人。她说其中有110多个儿子，20多个孙子，10多个女儿。我注意到她说的一点：在她的农场或建筑安装公司里，从监狱、劳改队、劳教所、少管所、工读学校等地方放出来的人，还是自动分为好几派，经常会有摩擦，有时会打起来。韩妈妈说：“那些人，打起架来不要命哪，手边有什么就拿起什么来打，我吓坏了，也拉不住，后来打电话叫谁谁来了才制止住。”通过这个细节，我想，韩妈妈的善举，使这些无家可归的劳释人员暂时有个落脚之处，不至于很快就重操旧业，但是，她的农场、建筑公司、乃至帮教基地，毕竟不是监狱，犯人多年以来的恶习实在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呀！韩妈妈提到过一个老头，出狱时67岁，从16岁开始入监，工读、少管、少判、太原一、二、三监、阳泉一、二监都住过。51年来他每次释放后无家可归，在社会上呆的时间很少，总是很快就又进去了。三年前出狱后，跑到她这儿认好来了。当时报纸上有报道：“67岁的儿认66岁的妈”，我想这个老鬼实在是年纪大了，混不动了，想找个地方养老吧。

不过，韩妈妈确实是好人。我不看她的发言，只看她的细节。这一两天我有好几次在她附近听她和几个监狱长闲谝，内容都是收到哪个监狱的哪个犯人写的信了，帮助他或她解决问题。其中一次她说：“那谁他们几人来找我，说妈你什么时候回哪的时候叫上我们回去看看，我说好呀，你们准备好钱，咱们给监里面所有没家属接见过的人买双鞋，那咱就去……”韩妈妈是好人，我虽与她近在咫尺，却心有敬意而不敢与她搭话，几次与她目光对视我也总是笑笑低下头，只是在我发言之后（我在稿子上临时加了几句话），她轻声向我要过稿子看（我俩的座位只隔了一个人），看过后说写得不错，能否把这份送给她，我赶忙表示可以可以。

韩妈妈发言后是省青年志愿者协会代表发言，然后是两个家属代表，然后是两个回归典型代表：我和曹。曹是晋城监狱的特邀代表，与我是老乡，出狱后折腾劲儿挺大，前年当上村长了。他说这个稿是别人代他写的，好多字不认识，发言前还赶紧问了几个他标出来的不会念的字。

最后，是几个犯人积极分子发言：三个男犯，一个女犯，一个少年犯。他们的稿子都由以下几部分组成：首先感谢监狱干警，在他们的帮助下自己才能取得成绩、才有幸站在这儿发言（然后鞠躬、掌声）；二是入监之初的苦闷；三是在干部的帮助下奋起；四是取得的成绩；最后又是感谢、决心、鞠躬、掌声。这一套我太熟悉了。我服刑时就在监内演讲过，程序就是这样的。我那几年真是没赶上开这会（五年一次），要不然我绝对是出席的代表（大油、连年的监狱级、省级积极分子）。

下午会议结束后，我知道第二天的活动安排是服刑人员乘车参观市容及一个小康村，下午是表彰大会及闭幕式。我不想参加，便与阳泉一监的监狱长和教育科长握手道别后回家了。

想起刚出狱的两三年，我经常做恶梦：梦中自己突然又回到劳改队了，身边全是犯人，自己虽然很熟悉这儿，知道在劳改队里面咋混，但还是很懊丧很苦闷：我怎么又回来了！然后一声冷汗从梦中惊醒。这次开会，好象是为这些恶梦找到了答案：原来我是要回到劳改队的，不过回来是开会来的儿，不是当犯人了。

于是我心释然。

希望所有犯人都能改好，都能早日出狱回家，希望所有不团圆想团圆的人都能团聚，希望社会上不再有丑恶，不再有犯罪，不再有监狱，希望不再有不公平，不再有战争，希望爱之花能绽放在每个人的心中。

感谢郝教导员当年对我的教育，感谢韩雅琴女士为社会所做的善事。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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