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反客为主(1 / 1)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袁谭端坐在主位之上,面色看似平静,但紧握着扶手、指节微微发白的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他收到了太守府方向的异动报告,也看到了城外尸潮的诡异静止,更收到了心腹将领关于林墨生还并正向大帐而来的紧急传讯。
怎么可能?!他亲眼见过那绿色肉瘤的邪异,感受过那能侵蚀心智的恐怖力量!林墨带着区区二十人冲进去,怎么可能在那种怪物和毒烟的双重夹击下活下来,甚至……还成功了?
帐内其他将领,如焦触、张南等,则多是面露惊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尸潮消退是好事,但林墨的成功,无疑衬托出了他们之前久攻不下的无能,也让他们对袁谭之前种种“迟缓”的救援,产生了更深的疑虑。
帐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混合着血腥、腐臭和烟熏火燎气息的风灌了进来。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门口。
林墨走了进来。
他此刻的形象堪称狼狈。甲胄破损,衣衫褴褛,脸上、身上满是干涸的血迹与污渍,脸色因失血和毒烟侵蚀而显得苍白。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步伐稳定,那双眼睛更是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的孤狼,冰冷、锐利,带着一丝刚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煞气,缓缓扫过帐内众人。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主位的袁谭身上。
“袁将军。”林墨开口,声音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碎冰撞击,“幸不辱命。涿郡城内尸潮之源,已被我亲手摧毁。”
帐内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和抽气声。尽管已有猜测,但由林墨亲口证实,依旧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袁谭眼皮跳了跳,强挤出一丝笑容,试图掌握主动权:“林太守真乃神人也!孤身犯险,竟能立此不世奇功,解我涿郡之围,拯万民于水火!谭,代河北百姓,谢过林太守!” 他说着,竟真的起身,朝着林墨微微拱手。
姿态做得很足,仿佛之前的一切隔阂与拖延都不存在。
林墨却没有接他这个茬,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目光让袁谭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
“林某能侥幸成功,也多亏了袁将军的……‘鼎力相助’。”林墨缓缓说道,特意在“鼎力相助”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袁谭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哦?林太守何出此言?谭一直在此调度兵马,牵制尸潮,为太守创造机会啊。”
“是么?”林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若非将军派去的精锐小队,在最后关头以弩箭牵制尸将,又以特制毒烟……‘助阵’,林某恐怕还真难以在摧毁源头后,如此‘顺利’地脱身。”
“毒烟?” 一旁的焦触忍不住失声。
帐内众将脸色都变了。他们都是沙场老将,岂会听不出林墨话里的机锋?弩箭牵制或许是帮忙,但那“特制毒烟”……在那种密闭环境下使用,其意图就耐人寻味了!
袁谭脸色终于沉了下来:“林太守!此话何意?我派兵接应,乃是出于好意!你莫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林墨向前踏出一步,那股尸山血海中带来的压迫感陡然增强,“那队士卒的领头者,此刻就在帐外,由我的部下‘保护’着。他们使用的弩箭制式、投掷的毒烟陶罐,皆可查验。袁将军,要不要现在就叫他进来,当着诸位将军的面,说一说,你给他的命令,究竟是‘接应’,还是……‘灭口’?!”
最后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耳边!
灭口!
勾结(或利用)邪祟力量,戕害前来救援的盟友!这个罪名一旦坐实,袁谭不仅将声望扫地,更可能引发内部离心离德,甚至给虎视眈眈的曹操以干涉的绝佳借口!
袁谭猛地站起,脸色铁青,指着林墨:“你……你休要胡言乱语!污蔑本将军!”
“是不是污蔑,一查便知。”林墨寸步不让,目光如刀,“还是说,袁将军不敢查,心里有鬼?”
他环视帐内神色各异的将领,声音提高了几分:“林某奉曹司空之命,前来助河北平定祸乱。今日,我麾下二十死士,为解涿郡之围,血染长街,仅余五人!林某本人亦亲身犯险,九死一生!若袁将军此举是河北待客之道,是同盟应有之义,那林某无话可说!我这就修书司空,禀明此地发生的一切,请司空定夺!看看这河北,究竟是谁的河北!这盟友,还做不做得!”
图穷匕见!
林墨直接搬出了曹操的大旗,将个人恩怨上升到了政治高度。他是在告诉袁谭和在场的所有河北将领:我不仅是来帮忙的,我更代表着曹操的意志。动我,就是打曹操的脸,就是挑战许都朝廷的权威!你们河北内部怎么争权夺利我不管,但想把我和我带来的“钥匙”秘密一起埋葬在这里,就得掂量掂量能否承受得起曹操的雷霆之怒!
帐内一片死寂。
焦触、张南等人面面相觑,无人敢在此刻出声。袁谭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林墨,眼中杀意与忌惮交织。他毫不怀疑,如果他现在下令拿下林墨,外面霍峻统领的“尖刀”和那些装备了新式器械的部队,绝对会拼死反抗。而一旦消息走漏,曹操大军压境,内部这些本就摇摆的将领,还会剩下几个忠于他?
良久,袁谭仿佛被抽干了力气般,缓缓坐了回去。他脸上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声音干涩:
“林……林太守误会了,定然是手下人领会错了指令,才造成此等纰漏。谭驭下不严,向太守赔罪。” 他朝着林墨微微欠身,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妥协。
“此事,谭必严查,给太守一个交代!”
林墨知道,这是袁谭目前能做出的最大让步。逼得太紧,反而可能狗急跳墙。
他见好就收,脸上的冰霜稍霁,但语气依旧不容置疑:“希望袁将军能查明真相,严惩不贷,以告慰我麾下死士在天之灵!另外,涿郡之围虽解,但城内污染尚未完全清除,我军需即刻入城,处理后续,安抚幸存百姓,并搜寻可能残留的邪祟痕迹。此事,关乎重大,不容有失,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他要的,不仅仅是袁谭的低头,更是实际的控制权——对涿郡城的控制权!
袁谭脸色变幻,最终颓然摆手:“……一切,依林太守之意。”
林墨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身,拖着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躯,大步走出了大帐。
帐内,只留下脸色铁青的袁谭和一众心思各异的河北将领。
阳光从掀开的帐帘照射进来,落在林墨离去的背影上,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战衣。
这一局,他赌赢了。用命赌来的主动权,此刻,牢牢握在了手中。而涿郡,这座饱经磨难的城市,将成为他在河北扎下的第一根钉子,直面北方那更深、更远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