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对峙与獠牙(1 / 1)
夜色如墨,河风带着刺骨的湿冷。
派出所值班室里灯火通明,电话和对讲机的声响此起彼伏。老杨站在辖区图前,眉头紧锁,手指在和平桥上下游的几个点上来回移动。李所长已经赶到,正和分局值班领导通话,语气严肃。
“……是,确认两岸都有可疑迹象。南岸芦苇丛有规律闪烁光源,疑似信号。北岸发现无牌可疑车辆,发动机有余温。请求水警支队支援,对和平桥上下游两公里河段进行封锁巡查。同时,请分局特警大队派一个突击小组待命,随时准备支援地面行动……”
后院仓库,默安静地趴在门内阴影中,耳朵捕捉着前楼的每一丝动静。阿黄蜷在他身边,已经睡着了,但睡梦中耳朵还在轻轻抖动。灰影不在仓库,它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沿着围墙的阴影,跃上了派出所隔壁一栋矮房的屋顶——那里视野更好,能望见西边河岸的大片区域。
灰影的意识断断续续传来:“很多两脚兽的车,停在远处路边,没开灯。河边……很安静。灯光还在闪,很弱。没看到船,也没看到狗。”
对方很沉得住气。警方的布控显然让他们察觉到了危险,但没有立刻撤离,只是更加隐蔽。他们在等什么?时机?还是接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绷紧的弓弦上又加了一份力。
突然,对讲机里传来周泽压得极低、却带着明显急促的声音:“老杨!南岸灯光停了!重复,闪烁灯光停止!已经超过三分钟没有亮起!”
几乎同时,老陈的声音也从对讲机传来:“北岸面包车方向,听到轻微发动机声!很轻,像是电动车或者小马达!方向……朝西,往上游去了!”
“各小组注意!目标可能开始移动!周泽,保持监视,注意芦苇丛动静!老陈,如果条件允许,跟一下那辆车,但保持安全距离,不要暴露!”老杨快速下令,然后看向李所长。
李所长点点头,对着电话说:“分局,目标有移动迹象。请求水警立即出动,封锁河面。特警待命组可以出发了,在和平桥西侧路口集结,听我指令。”
命令下达,空气中的紧张感几乎凝成实质。默能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不同于普通车辆的引擎轰鸣声正在接近——是特警的车。
就在这时,灰影的意识猛地传来,带着一丝紧绷:“河边!芦苇动了!有东西下水!不是船,是……人?还是狗?看不清楚,黑影,两个,下水了,朝河心游!”
下水了?!默瞬间起身。那两条护卫犬?还是人带着狗?他们要趁水警封锁前渡河,或者从水下转移东西?
“老杨!灰影看到河边有黑影下水,至少两个,朝河心游去!”默无法直接告知,只能再次对着前楼方向发出急促的吠叫,同时用爪子狠狠刨地,目光死死锁住西方。
老杨从值班室窗口看到他不同寻常的躁动,眼神一凛,立刻按下对讲机:“水警水警!注意!可能有目标试图泅渡或水下转移!重复,可能有目标试图泅渡!方位在南岸芦苇丛下游区域!”
“水警收到!巡逻艇正在前往,开启探照灯!”
几道雪亮的光柱猛地刺破河面的黑暗,从上游和下游两个方向,缓缓向和平桥附近的河段合拢。引擎的轰鸣声在河道上回荡。
几乎在探照灯亮起的瞬间,异变陡生!
“汪汪汪!吼——!!”
一阵低沉、暴戾、充满威胁的犬吠,骤然从南岸芦苇丛深处炸响!不是一条,是至少三四条!吠声凶猛,带着毫不掩饰的攻击性,瞬间打破了夜晚的寂静!
紧接着,芦苇剧烈晃动,几个黑影猛地从中蹿出,不是冲向河里,而是沿着河岸,朝着上游和周泽他们隐蔽的方向狂奔而来!借着探照灯扫过的余光,能看清那是四条体型硕大的杂毛犬,领头的正是那条黄黑相间、骨架粗壮的家伙!它们奔跑速度极快,眼神在灯光下反射出瘆人的凶光,直扑周泽车辆隐蔽的树丛!
“不好!它们冲我们来了!”周泽在对讲机里急喊。
“开车!拉开距离!不要下车!鸣枪警告!”老杨厉声下令。
砰!砰!
清脆的枪声划破夜空,是鸣枪示警。但那几条狗仿佛受过特殊训练,对枪声只是略微一顿,随即以更快的速度扑来!它们的目标明确——驱赶或攻击监视点!
几乎同时,北岸也传来激烈的狗吠和人的呼喝声!老陈在对讲机里急促汇报:“面包车方向又出来两条狗!攻击性很强!我们在车里,它们正在扑咬轮胎和车门!请求支援!”
“特警小组!分两队,南北两岸,目标:制伏攻击性犬只!注意,嫌疑人可能携带武器,优先控制犬只,避免伤亡!”李所长对着对讲机吼道。
引擎轰鸣,两辆特警的装甲车分别驶向南北两岸。强光探照灯、高音喇叭的警告声同时响起。
场面瞬间混乱!
南岸,周泽已经发动汽车,快速倒车,但那四条恶犬速度极快,尤其是领头那条黄黑犬,一个猛扑,竟然跃起,前爪“哐”地一声抓在了副驾驶一侧的车门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划痕,狰狞的狗脸隔着玻璃对着里面的周泽龇牙低吼!
“妈的!”周泽猛打方向盘,车子一个甩尾,将挂在车门上的大狗甩开。但另外三条已经从侧面包抄过来,疯狂地扑咬车轮和底盘。
砰!又是一声枪响,是特警的车辆赶到,一名特警队员站在车顶,用***发射了一发低致命性的橡胶子弹,击中了一条灰白色大狗的屁股。那狗惨嚎一声,滚倒在地,但立刻又挣扎着爬起来,更加疯狂地吠叫。
北岸情况类似,两条猛犬围着老陈的车狂攻,特警队员正在下车,组成防暴队形,用盾牌和防暴叉试图驱赶和控制。
而河面上,探照灯来回扫视,水警巡逻艇已经靠近芦苇丛区域,大声喊话。但之前下水的黑影早已不见踪迹,只有涟漪荡漾。
“水警报告,未发现泅渡人员,水下声呐未发现异常大型物体。可能已潜水逃离或借助水下装置。”
对方用猛犬攻击岸边监视点,吸引和牵制警方注意力,掩护真正的重要目标(人或物)从水下或提前布置的路线撤离!计划周密,行动果断,这些狗训练有素,简直是完美的掩护和突击工具!
后院仓库,默听着远处传来的枪声、狗吠、引擎和呼喝,心急如焚。他看不到具体情况,但能想象到周泽他们面临的危险。那些不是普通的流浪狗,是经过残酷训练、甚至可能被药物刺激过的斗犬,攻击力极强!
他不能就这么等着!
“灰影!你在哪?能看到具体情况吗?”他急切地传递意念。
“在屋顶。南岸,四条大狗在追着两脚兽的车咬,有穿黑衣服的两脚兽(特警)下来了,在用东西赶它们,效果不大,那些狗不怕。北岸也差不多。”灰影的汇报简洁,“下水的那两个黑影不见了。”
“阿黄,你留在这里,躲好,不许出来!”默用爪子和严厉的眼神将惊醒后瑟瑟发抖的阿黄推进稻草堆深处,然后毫不犹豫地冲出仓库,朝着后墙排水沟缺口奔去。他的左后腿还有些不适,但此刻顾不上了。
“黑子!回来!”身后传来老杨的厉喝,他从值班室窗口看到了冲出去的默。
默没有回头,加快速度,挤过排水沟,冲进外面的小巷,朝着枪声和狗吠最激烈的南岸方向狂奔。夜风刮过耳畔,带着硝烟和疯狂的气息。
他不能直接参与对抗那些猛犬,但他或许能做点什么。比如,利用他的“声音”。
靠近河岸,混乱的景象映入眼帘。特警队员已经下车,组成盾墙,用防暴叉和网枪试图捕捉那四条左冲右突、凶悍异常的大狗。周泽的车停在稍远处,车门上布满爪痕。那几条狗极其狡猾,不与特警正面纠缠,不断试图绕后攻击车辆或落单的人,速度快,力量大,橡胶子弹打在它们厚实的皮毛上效果有限。
默躲在一堆建筑废料后面,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他不再试图传递复杂信息,而是将一种最原始、最强烈的情绪——恐惧、退缩、逃散——混合着“强大威胁逼近”的模糊意象,如同无形的浪潮,朝着那四条正在疯狂攻击的恶犬狠狠“拍”了过去!
这不是针对某一条狗,而是无差别的精神冲击!
狂奔中的黄黑领头犬猛地一个趔趄,凶戾的眼神里瞬间闪过一丝茫然和惊疑,攻击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另外三条狗也明显顿了一下,吠叫声里多了些不确定。
“就是现在!”一名特警队长抓住机会,网枪发射,一张大网凌空罩向那条被橡胶子弹打中过、动作稍慢的灰白犬,瞬间将其缠住倒地。
领头黄黑犬见状,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似乎摆脱了那瞬间的干扰,再次扑向一个持防暴叉的特警队员!
默咬牙,再次凝聚精神,这次目标明确,只对准那条领头犬!他将自己前世面对绝境代码时的极度冷静、以及穿越后一次次生死边缘积累的冰冷意志,化作一道尖锐的、充满威慑的意念之刺,狠狠扎向那恶犬的头脑!
“滚!”
这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于意识的呵斥,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领头黄黑犬冲势戛然而止,它猛地扭头,猩红的眼睛穿透黑暗,准确锁定了废料堆后的默!它显然意识到了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干扰来源!那眼神里充满了暴怒、杀意,以及一丝……被冒犯的狂躁。
“吼——!”它舍弃了近在咫尺的特警,狂吠一声,竟然调转方向,以惊人的速度朝着默藏身的废料堆直扑过来!它要把这个干扰它的“同类”撕碎!
“黑子!小心!”周泽在车里看到,惊骇大叫。
默心脏狂跳,但他没有退缩。他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目光死死锁定冲来的庞然大物。他知道自己正面绝不是对手,但他必须为特警争取时间。
就在领头犬扑到废料堆前,凌空跃起的瞬间——
砰!噗!
一声闷响,接着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领头黄黑犬在半空中被侧面袭来的一张更大的捕捉网兜头罩住,狠狠摔在地上,疯狂挣扎,但网子特制,越挣越紧。是另一名特警队员抓住时机补了网枪。
默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后腿伤口传来一阵刺痛,刚才精神高度集中和紧张下的狂奔牵动了旧伤。
此时,北岸的狗吠声也渐渐稀落下去,在特警的专业装备和配合下,另外几条攻击犬也相继被制服。
河面上,水警巡逻艇来回巡视,探照灯将河面照得如同白昼,但除了被惊起的飞鸟,再无他物。下水的人和可能的东西,已经消失在黑暗的河水中。
一场突如其来的、由猛犬主导的袭击与反袭击,在特警介入后,迅速被控制。但主要目标,却已金蝉脱壳。
现场渐渐平静下来,只剩下被网住、注射了镇静剂的猛犬不甘的呜咽,和特警队员收队时沉重的脚步声。
周泽跳下车,脸色发白地跑到默身边,一把抱住他:“你吓死我了!谁让你跑出来的!有没有受伤?”
老杨也大步走来,看着默,又看看地上被制服的几条猛犬,眼神深邃。他蹲下身,检查了一下默的状况,确认只是旧伤有些牵拉,并无大碍。
“你干扰了它们。”老杨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他看到了领头犬扑向默前那瞬间的异常,也看到了默毫不退避的姿态。
默无法解释,只是喘着气。
“回去再说。”老杨没有追问,拍了拍周泽,“先把黑子带回所里。这里交给特警和刑侦的弟兄处理现场。李所,看来我们钓到了一条大鱼,可惜,鱼脱钩了,只捞上来几颗锋利的鱼牙。”
李所长面色阴沉地看着地上那几条渐渐不再挣扎的猛犬:“牙够利的。查!这些狗是哪来的,谁训练的,和爆炸物案、盗窃案有没有关联!还有,水下的,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
夜色渐深,但和平桥派出所的灯光,注定今夜无人入眠。
警车押送着被制服的猛犬返回。默被周泽抱上车,透过车窗,他最后看了一眼漆黑如墨的河面。
獠牙已露。
而水下隐藏的,才是真正的巨兽。
今夜只是开始。较量,从暗处转向了明处,也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