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云梦泽突围3(1 / 1)
出发前夜,营地里篝火点点,如星河落地。士兵们围坐在火堆旁,有的磨刀,有的修补皮甲,有的默默吃着最后一份干粮。
关岳提着马灯,独自巡视。他没有穿那身显眼的绿袍金甲,而是换上了普通校尉的皮甲,走在营帐间,几乎没人认出他。
第一堆篝火旁,几个新附兵——都是襄樊之战后投降的曹军士兵——正围着一个荆州老兵,听他讲故事。
“……那时君侯单刀赴会,就带周仓将军一人,驾一叶扁舟,直入东吴水寨!”老兵说得唾沫横飞,“鲁肃在船上摆宴,两边埋伏了五十刀斧手。君侯谈笑自若,酒至半酣,忽然按住鲁肃的手说:‘子敬,今日之宴,若有埋伏,我这青龙刀可就不认人了!’”
新附兵们听得入神,一个年轻士兵问:“后来呢?”
“后来?”老兵嘿嘿一笑,“鲁肃吓得脸色发白,连忙撤了伏兵。君侯饮尽杯中酒,拂袖而去,东吴上下,无一人敢拦!”
关岳在阴影里听着,嘴角微微扬起。这故事他听关羽的记忆里也有,但细节夸张了不少。不过也好,英雄故事最能凝聚人心。
他继续往前走。第二堆篝火旁,关平正在教士兵打绑腿。这个年轻的将军蹲在地上,亲手为一个瘦弱的新兵缠绕布条。
“要这样,从脚踝往上,一层压一层,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关平的声音很耐心,“太紧了血脉不通,走不了远路;太松了走几步就散。云梦泽多沼泽,绑腿能防蚂蟥、防芦苇割伤,明白吗?”
新兵用力点头:“少将军,俺记住了!”
关岳没有打扰,悄悄绕过去。第三堆篝火旁,赵累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在沙土上画符号。
“看好了,红旗举一次,摇铃一下,是‘前方安全’;举两次,摇铃两下,是‘发现敌踪但未暴露’;举三次,摇铃三下——”赵累的声音严肃起来,“就是‘危急,速隐蔽’!都记牢了,明日行军,错一个信号,可能害死一营兄弟!”
十几个传令兵围着他,眼睛瞪得老大,拼命记忆。
关岳静静看着,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这些士兵,这些将领,他们信任“关羽”,愿意跟着他赴汤蹈火。而他,一个来自未来的灵魂,要带着他们走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路。
“君侯。”赵累发现了阴影中的关岳,连忙起身行礼。
关岳走过去,传令兵们纷纷跪倒。他摆摆手:“都起来,继续学。”
他在赵累身边蹲下,看着沙土上的符号:“都学会了?”
“差不多了。”赵累指着其中一个年轻士兵,“这小子最灵光,一遍就记住。”
那士兵不好意思地挠头。
关岳拍拍他的肩:“好好干,到了荆南,给你记一功。”
士兵激动得脸都红了。
关岳起身,赵累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到营地边缘,这里能看见远处樊城的灯火,也能看见汉水在月光下泛着银光。
“君侯,”赵累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末将今日才真正明白,您说的‘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是什么意思。”
关岳转头看他。
“不是逃,是换一种活法。”赵累望着星空,“就像当年高祖败走彭城,退守荥阳,最后还不是得了天下?我们现在去荆南,不是败,是退到敌人最薄弱的地方,重新积蓄力量。”
关岳笑了:“你能这么想,很好。”
他也抬头看天。三国的星空,和两千年后的星空,并没有什么不同。那些星辰冷眼旁观着人间的厮杀、权谋、爱恨。但关岳知道,有些东西是星辰不懂的——比如百姓的力量,比如思想的火焰。
“等我们到了武陵,”关岳忽然说,“第一件事就是开仓放粮。让荆南的百姓看看,谁才是真正为他们打仗的军队。”
赵累重重点头。
三日后,当曹仁和徐晃终于察觉襄樊前线的荆州军主力消失时,关岳的三万大军已乘着三千艘竹筏,悄然驶入云梦泽深处的芦苇荡。
三千艘竹筏如幽灵般滑行在芦苇荡中。每筏十人,一人撑杆,九人蹲坐,所有人都披着芦苇编成的伪装衣。月光被浓密的芦苇遮挡,只有零星的光斑洒在水面上。
关岳站在第一筏的筏头,手中举着一面用桐油浸泡、打磨得极光滑的牛皮盾牌——这是他让工匠赶制的“简易望远镜”。盾牌凸面反射月光,能勉强看清三里外的动静。
竹筏悄无声息。只有撑杆入水、出水时轻微的哗啦声,以及芦苇被拨开的沙沙声。
“君侯,”撑杆的士兵压低声音,“已经连续划了四个时辰,要不要歇歇?”
关岳举起左手——这是“保持静默”的手势。士兵立刻闭嘴。
关岳将盾牌望远镜举到眼前,缓慢扫视前方水域。云梦泽的夜并不宁静,蛙鸣虫叫此起彼伏,偶尔有鱼跃出水面。但在这些自然声响中,关岳的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是桨橹划水的声音,节奏整齐,不是渔夫随意的划动。
他调整角度,终于在水道拐弯处,看见了三艘船的轮廓。不是小渔船,是中型艨艟,船头插着东吴的旗帜。
“东吴运粮队。”关岳放下盾牌,对身后的传令兵做了几个手势:右手竖起三指(敌船三艘),左手平推(保持距离),然后握拳(静默)。
手势通过人传人的方式,迅速向后传递。三百艘竹筏如训练有素的鱼群,缓缓向右侧芦苇丛深处滑去。
周仓在第四筏上,看见信号,立刻示意士兵压低身体。这个黑塔般的汉子此刻蜷缩在筏上,像一头潜伏的熊。
蜀军的竹筏一艘接一艘没入芦苇丛。芦苇高达丈余,密不透风,是最好的掩护。士兵们屏住呼吸,听着那三艘艨艟越来越近。
桨橹声、水浪声、还有船上士兵的交谈声:
“……这趟跑完,该轮休了吧?”
“想得美!吕都督有令,荆州前线粮草不能断,咱们这运粮队,一个月都别想上岸!”
“他娘的,这云梦泽晚上瘴气重,老子腿上又起疹子了……”
声音渐行渐远。关岳透过芦苇缝隙,看见艨艟的灯笼光慢慢消失在另一条水道。
他长出一口气,做了个“解除警戒”的手势。
蜀军士兵们这才放松下来,有人擦汗,有人喝水。关岳却皱起眉头——东吴的运粮队能深入云梦泽到这里,说明他们对这片水域的掌控比想象中强。接下来的路,要更小心。
“继续前进。”他低声下令,“天亮前必须抵达第二个汇合点。”
蜀军的竹筏再次启动。这次速度更慢,每前进一段,关岳都要用盾牌望远镜观察前方。
子时过半,前方水道忽然开阔,出现一片不大的湖泊。湖心有小岛,岛上隐约有火光——是烽火台。
关岳举起右手,所有竹筏再次静止。
他仔细观察。烽火台上有两个哨兵,一个靠在墙边打盹,另一个在巡逻。台子是用木头搭建的,分两层,上层瞭望,下层住人。旁边拴着一条小船。
“元俭。”关岳回头,对第二筏上的廖化做了个手势:指指烽火台,然后用手刀在颈前一划。
廖化点头,轻轻滑入水中。这个老将水性极好,像一条鱼般无声无息地游向小岛。跟他一起下水的还有三个精锐,都是荆州水军出身。
关岳盯着他们。四人游到岛边,廖化先上,猫腰靠近烽火台。巡逻的哨兵正好转身,廖化如猎豹般扑上,左手捂嘴,右手短刀一抹——哨兵软软倒下。打盹的那个惊醒,刚要喊,另外三人已经冲上,一人捂嘴,两人扭臂,瞬间制服。
整个过程不到二十息,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廖化在烽火台上举起火把,画了个圈——这是“安全”的信号。
关岳这才示意竹筏继续前进。经过小岛时,他看见廖化已经把两个哨兵捆好、堵嘴,扔在下层。烽火台上的火把被换成了一盏小灯——从远处看,就像哨兵在正常值守。
“干得漂亮。”关岳对游回来的廖化低声说。
廖化爬上竹筏,抹了把脸上的水:“君侯,这种烽火台,前面至少还有三处。东吴在云梦泽布了防线。”
“意料之中。”关岳看着地图,“但我们不走主水道,走支流。”
他指向湖泊西侧一条几乎被芦苇完全覆盖的狭窄水道:“那里地图上没有标注,是前日抓到的渔夫说的。水流急,但能通到酉水。”
“渔夫可靠吗?”廖化问。
“我给了他十斤盐,够他全家吃一年。”关岳说,“而且我告诉他,我们去荆南,是打东吴,分田地。他恨不得亲自给我们带路。”
廖化若有所思:“君侯,您这一路,见了渔夫给盐,见了樵夫给布,见了农夫给粮……这些百姓,真的会帮我们吗?”
关岳看着黑暗中摇曳的芦苇,忽然想起《论持久战》里的一句话。他轻声念出来,像是在回答廖化,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战争的伟力之最深厚的根源,存在于百姓之中。”
廖化没完全听懂,但他看见君侯眼中那种笃定的光,便不再多问。
“君侯神机妙算!”廖化抹着脸上的泥水笑道。
关岳却面色凝重:“这只是开始。吕蒙丢了我们的踪迹,必定会派快船沿酉水搜索。传令各军,务必赶在明天亮前登岸。
“诺”
竹筏队转向西侧水道。这里果然狭窄,最宽处不过两丈,芦苇几乎擦着人脸。士兵们不得不趴下,用刀砍开芦苇才能前进。
但好处是,这里绝对隐蔽。
关岳躺在筏上,望着从芦苇缝隙中漏下的星光,北斗七星的位置正指引着西南方向。根据现代地理知识,云梦泽西侧的武陵山脉横亘数百里,是天然的屏障。但这片山地也隐藏着更大的凶险——五溪蛮的十二个部落散居其间,他们对汉人政权向来“顺则服,逆则叛”。
竹筏在芦苇丛中艰难穿行。远处,东方天际渐渐泛白。
新的一天要开始了。而在武陵的群山深处,一场改变三国格局的变革,正在悄然孕育。
关岳闭上眼睛,在颠簸的竹筏上,沉沉睡去。
梦里,他看见赤色的旗帜,在荆南的山巅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