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风云变 第四章 飘摇中原气(中)(1 / 1)
稍早些的时候,司天监中。
炼气士李玄存给了范质一个选择,给了柴氏江山一个机会。
他提出,打散国运,由一人身负国运携柴氏血脉往南而去,借江南之地与中原抗衡,此举以山河破碎,战争连绵为代价,换得柴氏重夺江山的一线机会。
“为何不是殿下肩负国运?”
“殿下年纪尚浅,龙气之弱,负担不起一国气运。”
“若殿下舍弃江山,则山河重聚,百姓昌平?”
“国运熊熊,山河将稳,天下一统,黎民百姓将有百年太平。”
“纵使江山易主,柴氏血脉犹可延续?”
“先帝与太祖仁德备至,阴魂拒绝阳间香火,换取血脉延续。”
“范质谢过前辈指点。”
“无需感谢,人间气运此消彼长,我等炼气士不论吃谁的气都是活,这是我们应该支付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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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此刻,幼帝不知为何突然大怒,斥退众人独留宰相范质商议此事。
“范爷爷,您知道吗?坐到这个椅子上之后,每天都要面对几百人的审视,从卯时到酉时,不能松懈片刻,这样真的很累。”柴宗训颓然落座,抬起疲累的眸子看向范质。
七岁,农家小子还在田地里打滚嬉闹,寒门子弟或许才捧起改变命运的书卷,将相之子没准还是挥金如土的纨绔,但父皇已逝的皇子,却需要挑起一整个国家的责任。
“每次在奏折上落笔,我都很痛苦,因为我不知道我的做法对不对,如果不对,会有多少人因为我的决策而嚎哭。”
“但是这一次,我很清楚,只要我答应下来往南而去重建国家,就一定会有人因战争流离失所。”
“我不是父皇,我没有能支撑我收复江山的雄心,范爷爷,我想让天下太平,好吗?”
听着那颤抖的声音,范质眼眶湿润,他比谁都清楚柴宗训要强的性格。
这孩子蹒跚学步时宁愿擦破稚嫩的手脚也要独自迈出一步,听说父皇用兵神武时强忍着困意让自己陪他读兵法到酉时,父皇临终嘱托时指甲刺入手掌流出的鲜血,这些范质都看在眼里。
究竟多大的魄力才能让他舍弃父皇遗命,换取他人安稳呢?
“臣......”范质不知该说什么,他也向往许久不见的太平盛世,但先皇托孤之举历历在目,到底是安天下还是尽忠义!
“范爷爷,我已经决定,之后不要来上朝了,朝中事宜,我来决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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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质离开后,柴宗训再也绷不住心弦,掀开珠帘坐到符太后身边,依恋着太后怀里的温存“娘,您怪我吗?”
符太后轻轻抚摸着孩子的脑袋“不怪,姐姐和殿下在天有灵也会为你骄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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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质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的万岁殿,只记得自己出门后就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的慕云山。
慕云山亲自驾着马车带范质回府邸,平稳的马车上装着范质摇晃的内心。
范质轻叩车窗“慕云山,一万五千兵马据城而战,可当六万禁军否?”
慕云山没有犹豫直接摇头“可止十万匈奴精骑,难当中原三万军士,范先生,你问这个做什么?”
“为什么?都能挡下十万北方蛮子,为何挡不住六万禁军?”
“匈奴逐水草而居,不似中原农耕定居,所以匈奴犹善骑战,却难应付中原攻守战。”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范质无力地瘫倒在马车里,浑浊的眼眶里满是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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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马的这位二十四岁神秀武将是范质的忘年交,先帝去世后几天,范质偶然与慕云山结识。
那一天,范质整顿完先帝后事,稳住了朝中群臣,众人的贪念和幼帝的无助让他心痛。
刚过一更,范质拎着一壶家酿米酒边走边喝,也不是朝着相府去,就那么沿着东京街道随便走,巡夜士卒识得宰相范质,没有催促。
范质走到一处,走不动了,便在墙根坐下,一口一口地喝那壶米酒。
那一天,眉目英俊的年轻人在黄河游历,江水逍遥,波涛滚滚,年轻人意气所至,推出一掌,汹涌澎湃的黄河水霎时风平浪静,他踏上江水横渡而去,踏上对岸土地时,安魂稳魄、直入山海,以绝世之姿登临时下武道之巅。
当他回头时,不见叫好喝彩的群众,只有趁风平浪静渡江逃难的灾民。
他站了很久很久,直到看不见灾民时才离开,身后重新奔流的黄河水似他此刻不平静的内心。
他越跑越快,好像在发泄着心中积郁,直似一颗流星撞入东京城。
他在外围酒肆买醉,从午时一直喝到一更天被将要关门的酒肆老板推出门。
“去你*的江湖,老子......要去做官了!”跌跌撞撞地倒在范质身旁,这年轻人嘴里还在念叨。
“年轻人,闯荡江湖,快意恩仇不比官场沉浮,勾心斗角来得舒坦。”范质眼神浑浊,疲累的神色中已无少年意气。
压着范质干枯的肩膀撑起身子,慕云山坐到范质身旁“江湖?中原大地遍布硝烟,南蛮北狄肆意屠戮,我行走江湖十二年,直到今天才发现没人围观这个江湖。”
一拳狠狠砸下,坚硬的石板地面都裂纹四布“没人叫好的江湖算什么江湖?修成一身山海境修为也没趣儿。”
“年轻人想做什么官啊?”慕云山立志缝补山河的模样让范质想起了当年为自己雪地披袍的将军。
慕云山高高扬起拳头“当将军,当大将军,守边关,征蛮夷。”
范质举起酒壶碰了碰他的拳头“统天下,镇太平。”
“老头儿懂我!”慕云山夺过酒壶,一饮而尽“你这米酒,比酒肆竹叶青还要有滋味......”
虽然有山海境修为打底,但酒品好的武夫喝酒时都不会用真气化酒力,慕云山喝了一下午,到此时也该醉倒过去了。
范质拿回酒壶,把最后几滴酒滴入喉管,眼前意气风发的少年恍惚间与记忆里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家酿米酒不醉人,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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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先生,到底怎么了?”以他的修为自然可以察觉到身后马车内的异样。
“司天监观气,柴氏将失天下。”范质声音有气无力,听不出一丝当年的书生意气。
慕云山托腮沉吟“赵匡胤要反?”
“嗯,若有意外,希望你能为我保护好太后母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