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冲喜夜,我吃独食(1 / 1)
“滚出去。”
这三个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又冷又硬。
砸在新房里唯一那盏豆大的油灯灯光里,差点没把这点暖色也给砸灭了。
而苏小小,刚在这具同名同姓的身体里醒过来,手里还攥着半个硬得硌牙的窝窝头,正发愣呢。
听见这话,她慢悠悠掀了掀眼皮。
视线掠过这间家徒四壁、唯一能称得上“红”的只有桌上那对劣质蜡烛的“新房”,最后落在角落里那张破木板床上。
床上倚着一个男人。
哪怕盖着半旧不新的薄被,也能看出身形高挑挺拔的底子。
可这会儿,他脸色白得像纸,嘴唇没半点血色,一双深眼窝子跟两口枯井似的,死气沉沉里透着股子拒人千里的狠劲。
这就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谢无戈。
曾经是镇守边疆的一名将军,如今……是个在战场上伤了脊柱,据说再也站不起来的废人。
而她,就是谢家倾家荡产、死马当活马医,“娶”回来冲喜的。
谢家原本也算边城殷实人家,可谢无戈重伤退役,谢老爹一年前战死沙场的抚恤金,几乎全填了给他请医问药的窟窿。
如今,真是穷得叮当响,连这冲喜的仪式,都简陋得像一场笑话。
“听见没有?滚。”
谢无戈见她不动,眉头蹙起,那厌烦几乎凝成实质。
苏小小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穿越过来折腾大半天,原主估计也没吃啥东西,前胸贴后背的。
她没理他,反而低下头,小心翼翼地从自己那身同样寒酸的红嫁衣袖袋里,又掏了掏。
掏出一个更硬的窝窝头,还有一小块用油纸包着、黑乎乎的咸菜疙瘩。
然后,她在谢无戈冰冷又带着点错愕的注视下,“咔嚓”一口,极其用力地啃在了窝窝头上。
声音在寂静的新房里格外清晰。
她嚼得费劲,腮帮子一鼓一鼓,像只存粮的仓鼠。
好不容易咽下去,才抬眼看向床那边,语气平平,还带着点嚼东西的含糊:“闭嘴。等我吃饱了,再收拾你。”
谢无戈:“……”
他活这么大,从没见过这阵仗,也从没听过这话。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里,第一次露出了实打实的“懵”。
苏小小却不管他,专心致志地对付着自己的“新婚夜大餐”。
她先把咸菜疙瘩小心地掰下一小条,放在窝窝头的豁口上,然后一起送进嘴里。
咸菜的咸香瞬间激发了窝窝头里那点可怜的麦子香,口感居然提升了一个档次!
她吃得眉眼微微舒展,甚至满足地眯了眯眼。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996猝死过一次的人,比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穿成冲喜新娘固然倒霉,但好歹还活着,有口吃的,那就得先吃饱。
谢无戈就那么看着她——这个被硬塞进来的、头回见面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啃着狗都不瞅一眼的窝窝头。
她吃得并不优雅,甚至有点狼吞虎咽,但奇怪的是,并不让人觉得粗俗,反而……有种奇怪的生命力,在这间死气沉沉的屋子里蔓延开来。
他原本积郁在胸口的暴戾和厌世,被她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硬生生给堵了回去。
发泄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苏小小很快干掉了半个窝窝头,感觉胃里终于有了点底。
她拍拍手上的碎屑,站起身。
谢无戈眼神一凛,瞬间又恢复了戒备和冰冷。
她却看也没看他,径直走到房间里那张摇摇欲坠的破桌子旁,拿起上面唯一一个,还缺了个口的陶壶。
晃了晃,里面有水。
她自顾自倒了一碗,“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喝完水,她长舒一口气,这才真正转过身,正面朝向谢无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目光最终落在他那双掩藏在薄被下的长腿上。
“话说回来,”
她开口,语气就像在讨论今天天气不错,“你这腿……大夫具体怎么说的?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比如,蚂蚁爬的感觉?或者针扎似的疼?”
谢无戈瞳孔微缩,脸色更沉,紧抿着唇,拒绝回答。
苏小小也不在意,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床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这个距离,既能看清他的状况,又不会过于侵入他的安全范围。
“不说算了。不过我看你气色,除了失血过多导致的苍白,倒不像内脏有严重破损的样子。主要问题还是在腿上,对吧?”
她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神经受损……也就是经络断了,导致知觉和运动功能丧失……这放在这儿是挺麻烦,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说完了吗?”
谢无戈冷冷打断她,眼中是全然的不信和嘲讽,“说完了就滚。谢家没什么能让你图谋的,我这副样子,更给不了你任何荣华富贵。你留在这里,只会跟我一起烂掉。”
若是原主那个怯懦的小姑娘,听到这话怕是早就哭着跑出去了。
但苏小小是谁?
前世在米其林三星后厨,什么样挑剔难搞的客人和严苛暴躁的主厨没见过?
谢无戈这点冷言冷语,在她听来,跟厨房里新来的学徒手忙脚乱时的抱怨差不多级别。
她非但没滚,反而又走近了一步,微微弯下腰,凑近了些,仔细看着他的脸。
突然的靠近让谢无戈身体瞬间僵硬,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因为瘫痪而动弹不得,只能狠狠瞪着她:“你干什么!”
“嗯……”
苏小小无视他的杀气,专注地端详了片刻,得出一个结论,“底子是真不错,骨相极品。就是太瘦了,营养不良,气血两亏。等着。”
说完,她直起身,在谢无戈混杂着警惕、疑惑和一丝难以察觉的茫然目光中,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口,她手都搭上门闩了,又像是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叮嘱:
“对了,我出去弄点吃的。你老实躺着,别瞎折腾,保存体力。”
“砰。”
一声轻响,房门被从外面带上。
新房里,重新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谢无戈一个人,僵在床上,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和空气中还未散去的一点点咸菜和窝窝头的朴实香气,第一次,露出了近乎呆滞的表情。
这个女人……
她是不是有病?!
而此刻的苏小小,正站在谢家简陋的厨房里。
看着空荡荡、几乎能饿死老鼠的米缸和仅有的几样调味料,双眼放光,仿佛看到的不是贫困,而是一个充满挑战的……
新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