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掌眼与打眼(1 / 1)
深圳福田CBD区,晚上六点正巧是下班的高峰期,在格子间中固守了一天的各色人群快步走出高大的写字楼,人群的瞬间涌出让原本就略显拥挤的街道更加臃肿,在流光溢彩的七彩霓虹之中,人潮又向各个方向快速流去。六点的深圳,夜空一片阑珊,路上车流滚滚,路边霓虹闪烁,路过的每一个公交站台,许许多多下班的人群都在翘首等待,要坐的车来了,再斯文的帅哥,再漂亮的美女,一收刚才还在谈笑的风生,这会儿全部一拥而上,一台车瞬间暴满,帅哥挤掉了眼镜,美女挤乱了头发,有的人脸已经被挤在玻璃上,从外面看过去,变了形的脸蛋就像是一个刚刚出炉的烤地瓜被不小心丢到了地上。
吕方混在人群之中,四周的高楼让他感觉非常压抑,他很清楚这种压抑是从何面来,但是却并不清楚该如何释放,住的地方离这里有两公里远,这点儿路,他通常在晚上会选择步行,也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情稍稍的放松一点。
压抑是起源于环境,吕方来自中原农村,那里的海阔天空才是他的乐土,但是在这座用钢筋混凝土搭建起来的城市里,他成了一只被捕获的小野兽,心有不羁却无力反抗,因为,捕获他的是生活,衣兜里传来一阵震动,手机铃声旋即响起。
“吕兄,在哪儿?”电话是徐伟打的,吕方曾经的同事。
“刚下班呢!”吕方应到
“忙吗?”
“没什么事,怎么了?”
“晚上一起喝酒,有空吗?”
“呵呵,我啊,我正他娘的没饭吃呢,哎,无缘无故,请我喝什么酒啊?”有点不对劲儿,徐伟人不错就是有时抠了点,这点吕方还是知道的。
“还不是因为你,以前老听你说古董文物,我现在快疯了,天天走路都往路边的草堆里看。去哪吃饭,总是盯着人家的饭碗,看花看釉看胎,没事儿就去古玩城逛地推,哪个星期要是没去,就感觉有什么宝贝让人家瞄走了,这不,上周我在地摊上搞了两个东西,你给过下眼?”真的是有目的。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中邪了吧,深圳哪来的古董?这里的历史三十年前和三千年前几乎是差不多的,古玩城也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东西让你去捡漏儿。”吕方开始大笑,听到与文物有关的东西,是他最开心的事情,虽然现在的工作和文物八杆子也打不着。
“哎,你多少看一下嘛,再说我们也很久都没见了,一起坐一下,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你呢!”徐伟开始磨蹭吕方的情绪。
“那好,有饭吃我就不客气了,有什么事一会碰头再说,我现在过去,准备好票子在你楼下等我!”收了线,吕方走向公交站台,有人一起吃饭总比一个人吃饭热闹。
到了位置,掏手机,
“我到了,你人呢?”
“家里呢,你先上来。”
“不是吃饭吗,上去干什么?”
“在家吃,我菜和酒都备好了,我不想拿着东西去外面,要是个宝贝,被人抢了怎么办?”
“哈哈,狗屁,至于吗你?”
“行了快点,一会菜凉了。”
“好,上来了。”
到了门口,使劲砸门,像吕方这样的斯文人,是从不按朋友门铃的。徐伟一开锁,吕方就闪身进去,直接冲到饭桌上,咬开一瓶啤酒,咕咕喝下两大口,抄起筷子,夹起两块肉就往嘴里塞,塞完筷子又伸向了那条红烧鱼,被徐伟一把摁住。
“你小子也太那个什么了吧,进了我家门,一句话没说,冲着我的酒菜就开张。我让你来帮我看东西,你只管着吃了,真没素质,太低了,你这人品!”徐伟开口。
“是你给我打电话请我吃饭的,你先说的是吃饭,什么事吃完再说。”拉开他的手,吕方接着动自己的手。
“哎,这也就是你,要不也不是吕方了,吃吧吃吧,看你那死德行!”徐伟以为吕方改了,谁知道没有,还是这付老样子。
“好好,来哥们,坐坐,凳子在那儿呢,来来来,喝酒喝酒。”吕方拿起瓶子。
“这是我家,我还用你招呼?”徐伟哭笑不得。
吕方吃饭像打仗,一会功夫自己先饱了,再开一瓶酒,自己慢慢的咂着。徐伟一直没动静,只看着吕方往肚子里塞东西,一看他吃完,徐伟也马上放下筷子。
“我给你拿东西,你看下是真的不假的?”徐伟说。
“老兄,我说了很多次了,今天以前的全是历史,只要是历史上出现过的东西,都能称为文物,文物没有真与假,只有对与不对!”吕方强调了一下。
“好好好,我记住了,东西你看一下,告诉我对不对,OK?”徐传也更正了一下,递过来一个铜镜,圆形的!
吕方接过正着一看,再翻过来一看,马上开口道:“东西对,明代江南的东西,品相不错,收藏可以,但价值不会太高,因为这种造形的铜镜有很多,这个也很常见,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但也几百年了,眼光不错。”
“真的,你说我一下子就搞到了一个真家伙,我也是个天才,哈哈”徐伟有点开花了,脸上已经挂不住一种兴奋。
“是啊,你能在深圳古玩摊上淘到一个明代的东西,真的很难得,没想到啊,你还真利害。”吕方说的是实话。
“哈哈,太高兴了,来哥们儿,喝一口,对了,你是怎么看出它是明代的呢?”徐传喝下一口接着问。
“看它的纹饰!汉代起,铜镜开始游行。但每个朝代的铜镜它的纹饰都有个自己的时代特征,铜镜多为出土,少有传世,最好铜镜是汉唐的,因时间久远和埋葬时的环境不同,出土铜镜背面有不同程度锈蚀。最好叫银背,次一点是铅背,再次一点就是绿背。如果镜子是纯黑,那就是极品黑背了。”吕方说。
“银背猩猩?黑背狗?”徐伟顺口胡咧瞎胡闹。
“你大爷的,我说的是锈的颜色!明中后期,开始使用黄铜做器物,这个镜子就是风磨铜做的,外面那层褐色是长时间形成的自然皮壳,这个镜子线条流畅简洁,典型的明做工,清代的就很繁琐,看着俗。”吕方又说。
“那你这么说,明代以前没有黄铜了?”徐伟问。
“也不能说没有,很少,大部份还是青铜,所以你要是看到老的青铜器时,如果看到有金黄色的黄铜内胎,一概不到代,都是新做。”吕方解释道。
“可是那些锈是怎么弄上去的?”徐伟再问。
“是用带有酸性的溶液腐蚀的,青铜中还有别的金属成份,受腐蚀时会产生不同的色。铁锈红,铜锈绿,如碰硫磺则发蓝。银氧化则发背黑。再简单点放在茅坑中几个月,拖出来埋土里,一年后挖出来,和商代的差不了多少。”吕方再做说明。
“那怎么识别?”徐伟问。
“用鼻子闻,有刺激性气味的都要小心。锈多的刷上碱水,假锈就会脱落,真不行就用你的舌头添一下,味道你感觉不错的,就是茅坑里出来的,哈哈哈哈。”吕方大笑。
“啊,这都什么呀,行了,再看一下这个,我还有个小杯子,成化斗彩杯!”徐传给吕方一个小杯子。
“那念斗,战斗的斗,四声!成化杯,你哪来的,给我看看快点!”一听有成化杯,吕方急了,接过来还是正反看了两眼,吕方开口:
“这东西你花了多少钱?”
“三千八,值吗?”
“买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我知道啊,我看到下面有字,大明成化年制,双框,你不是说成化的款,大字出头不多,拉一横就是个天嘛,那个明字的日和月是平行的。我看和你说的一样的,就要了!”徐传说。
“兄弟呀,你记得是不错,但我当时没给人细说,这个东西不对,是个仿的!”吕方抓了抓头。
“啊,那值多少钱,你不是说是清代有仿过这个吗,这个是清代的吗?”徐伟急了。
“这个也不是清代的,它要是成化当代的,值上千万。要是清代的也值五十万以上,这个,可能五十两人民币吧。”吕方回答。
“五十两人民币!它哪里错了?”徐伟真急了。
“从款上看,字的排列没有问题,但是真品那两个框是分至少八笔画出来的,所以四横与四竖重合部有明显的重合线。这两个框都是各一笔圈出来的。另外,斗彩是两次入窑烧成,釉下是青花,釉上是五彩。这个杯子全是釉下彩,也就是说它是一次烧成的。最重要的一点,由于这个东西是新的,做的人为了去掉杯子表面的火光,他用砂纸打磨过瓷器的表面,你对着灯看一下,那一圈圈很整齐的圆圈,就是砂纸打过留下来的。”吕方解释。
“我折了那么多银子,哎呀,我找他麻烦去?”徐伟跳了起来准备出门。
“慢点老兄,古玩就是这样,就是靠的眼力,自己眼不济,怪不得别人。你不要急,你先想想,你这次没买对,那你就好好研究一下斗彩嘛,这就是动力,以后你一定能成为斗彩瓷器的专家的。而且古玩行是有这么个破规矩,东西出手概不退换,因为他一旦是个真品,你也不可能三千八变成三千万后分给别人不是,想要吃肥肉,那就得先挨打!”吕方劝说徐伟。
“四千块呐,我咽不下这口气呀。”徐伟说的是实话
“想开点吧,过几天就好了,中国古代的老祖宗就给咱们留下那么一点的真东西,几千年来毁的毁损的丢,现在全民收藏热那点玩意根本就不够分,现在的地摊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东西都有问题,以后一定得注意!”吕方接着劝。
“也是,人就是贪,都想发财呀,哪有财,全是坑啊!”徐伟拍着脑袋。
“也没那么夸张,我也买了不少这样的东西,还不是都算自己的。”吕方安慰了阿伟一下。
“你也买过假的?”徐伟不相信吕方也能打眼。
“谁没打过眼,海了去了,我那时像个大头一样,半懂不懂,买太多了。”吕方确实买过,自己不太懂时总是买东西,真的能看懂时,反而不怎么买了,只喜欢看,也许是没遇到喜欢的吧。
“你这么说我就好受点了,你都能打眼,我就也心里平衡点,呵呵。”徐伟笑笑
“什么人哪,别人也打眼你就高兴了?”吕方有点不爽
“我说,你是怎么会这门手艺的?我看电视上那么多的鉴定节目,专家全是老爷子呀?”徐伟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知不知道还有一种能力叫天赋!还有一种人才叫天才!”吕方有点臭屁。
“屁,你就得瑟吧!”
“得了,来吧,喝酒!”吕方对徐伟晃晃瓶子。
天才,肯定会有,但绝对不是吕方,不过他确实对中国文物有着极深的造诣,这种造诣来源于他曾经生活过的那片土地,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勤奋,换用一个名人的名言就是“他把别人喝咖啡的时间,全用在了对中国文物的研究之上”,在同龄人从动画片看到肥皂剧,从过家家玩到电脑游戏的时间里,他的这种能力让人惊奇也属正常,而他为什么偏爱此种东西,却是个让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问题,但是有一点他可以保证,那就是所有发生在他出生之前的事情,他都非常着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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