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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朋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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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沅闻言整个人跟被谁从后脑勺拍了一下,原本半躺在床头的姿势一下坐直,后背抵上床头板,枕头被他挤得往下滑。

“你说什么?”他的嗓子还哑着,下意识压低了点,“你在哪儿?”

陆峥报了个街区和酒店名,又补了一句楼下路口的标志性建筑。

“行,”邵沅没犹豫,“等会儿,哥们去接你。”

电话挂断前,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最后只剩下一声很轻的呼气,被“嘟”的忙音盖过去。

……

床上的女人被他忽然坐直吓了一跳,原本搭在他腰上的那条腿顺势滑下去,柔软的小腿蹭过他还没来得及拉起的床单,带出一点被暖气蒸腾过的体温。

“怎么了?”她撑起身,头发散在肩头,眼尾还带着没散尽的情欲,“客户出事?”

她和他认识没多久,却对这种“深夜被电话叫走”的戏码并不陌生……咨询圈、投行圈,谁的手机不是随时响、随时有人要命。

邵沅扯过一件衬衫披在身上,扣子都懒得扣好,只随手往下拢了两颗,半掩着结实的腹肌。

他低头看了眼屏幕已经黑掉的手机,笑了一下,笑意没刚才那样散漫:“老朋友来了,我得出去一趟。”

女人闻言挑了挑眉:“比那位顾小姐还要老的朋友?”

她眼睛很亮,问这句话的时候,语气不酸。

邵沅被她问得一愣,随即“啧”了一声,笑出来。

“跟顾小姐认识一样长的老朋友。”他慢悠悠补了一句。

女人“哦”了一声,点点头。

过了两秒,才懒懒往旁边一歪,窝进枕头里,一只手支着侧脸,继续追问:“那他重要,还是顾小姐重要?”

她问得一点不避讳,仿若是在做一个无聊又认真的人物调查。

她知道他不会被这种问题套牢,但还是想看他怎么回答。

人到这个年纪,恋爱不一定非要谈得清楚,八卦却一定要问得干脆。

床头灯的光从他肩线滑下来,打在半敞的衬衫襟口,带出一点汗意未散的纹路。

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她被被子裹到胸口、还在闲闲发问的样子,忽然觉得好笑。

这间酒店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敢用这种语气,把“顾朝暄”和“陆峥”放在同一个秤上,让他选边站。

他也懒得解释谁是谁,直接俯身,单膝压在床沿上,一只手撑在她肩侧,带着被暖气烘得很干的体温,整个人俯下来,影子把床头灯的光遮去一半。

吻落得很低,很实在,是从她嘴角开始,缓慢地压过去的那种法式长吻……带着刚才未尽的气息,又带着一点“真有点舍不得走”的耐心。

她被他压在枕头边,后脑勺轻轻碰到床头板,呼吸在那几秒里被迫跟他同频,只能抬手勾了勾他的衬衫后摆,指尖蹭到他背后的肌肉线条。

吻快要结束的时候,他才稍稍抬了点头,从她嘴唇上退开,唇齿间还带着一点暧昧的水光,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笑:“当然是你重要。”

一句话如同顺手扔出来的糖,甜得很不走心,又偏偏咬在了点上。

女人被他亲得有点喘,只好翻了个白眼,狠狠在他胸口捶了一下:“油嘴滑舌。”

她嘴上骂,眼尾却自然带着笑意,对这个答案既不当真,也不完全不信。

他们之间本来也不需要谁给谁郑重承诺,知道各自位置,玩笑里藏着一点真实,就够了。

“滚吧。”她又补了一句,“不去接,待会儿你又要在那边装模范朋友。”

邵沅笑得更明显了,顺势握住她那只捶在自己胸口的手,在掌心里捏了捏,“真不介意?”

女人“切”了一声,把手抽回来,整个人往被窝里缩:“我只介意你明天早上别吵醒我。”

她顿了顿,又从被子里伸出脑袋,眯着眼加了一句:“还有,别喝太多,明天不是还有个 Client briefing 嘛?你自己下午说的,那个 CEO 比你还会 pUSh 人。”

他的日程,她记得比他自己还清楚。

邵沅被她这一提醒逗得“啧”了一声,低头在她耳边又啄了一下,带着一点笑意的气息轻轻蹭过她耳廓:“放心,哥只去接人,不陪人喝到失忆。”

说完,他直起身,从椅背上抓起那件刚脱下没多久的西装外套,随手穿上,一边扣袖口一边往门口走。

走到玄关旁边,他回头看了一眼。

床头灯还亮着,女人已经缩回被子里,只露出半张脸,头发乱乱地铺在枕头上……

察觉到他的视线,她懒洋洋抬手朝他摆了摆:“下次记得补偿我。”

邵沅站在那,握住门把,笑意从眼里慢慢扩散开来。

“行,”他说,“下次再好好补偿你。”

床上的女人翻了个身,把自己整个埋进被子里,鼻尖蹭到枕头上还残留着他的味道,轻轻哼了一声,像是在骂他,也像是在骂自己:这年头,谁还真指望哪一个男人讲“重要”能讲出个结果来呢。

但她还是弯了弯唇角。

人到三十岁,感情、友情、床伴、合作对象,全都纠缠在同一个圈子里,很少有什么关系能用一个名分说清楚。

她不需要。

她只知道,这个夜里,他会从一张柔软的床上爬起来,系好袖扣,去见一个在他生命里待得比她长得多的人。

……

车子穿过半个城市,从高楼玻璃反光慢慢开到老区的石板路,轮胎碾过路沿的时候发出细碎的震动。

快到的时候,他让司机提前一条街停下。

远远就看见那个路口:电话那端提过的咖啡馆和标志性的街角广告牌,都乖乖出现在视线里。

红绿灯在夜里一明一灭,对面那家咖啡店还亮着灯,窗口里的人影稀稀落落。

陆峥站在路口边,一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低头在什么界面上滑了一下,又合上,动作一点不慌不忙。

路灯从上方压下来,落在他侧脸的轮廓上……眼窝更深了,下颌线比当年更收得利索,嘴角那一点淤青却破坏了整体的“规整”,凭空多出几分狠味儿。

邵沅隔着车窗看了两秒,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一下。

多年不见,他还是一眼就认得。

付了钱下车,邵沅脚步没刻意放轻,但落在石板路上的声音被夜风冲淡,走近到一个刚刚好的距离。

陆峥抬头。

两个人视线在路灯下撞上,谁都没先开口。

短短一两秒,时间往后拽了十几年:从操场边的篮球架,到北二环某家麻辣烫门口,从他跟顾朝暄往前疯跑,他在身后看——所有旧画面像被人用手指捻成一团,塞进此刻这条巴黎的街道里。

下一秒,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往前一迈步。

拥抱没有,虚情假意的握手也没有。

拳头先上来,准准地撞在对方的肩头。

“老陆。”

“沅子。”

力道不轻不重,被厚实的呢料挡掉一半,剩下那一半,顺着骨头直接砸进胸腔。

街角的行人看他们一眼,觉得只是两个东方男人再普通不过的问候,转眼就被别的事吸走注意力。

两个人都被这一拳撞得微微一晃,又装作若无其事地稳住。

“走吧。”邵沅抬抬下巴,“这边有家酒吧,还算安静。”

他们并肩往前走,步子自然地对上一个节奏。

……

酒吧在一条侧街的拐角,玻璃门内灯光不算亮,吧台后一排酒瓶被橘黄色的光从后面托起来,天花板上挂着几盏老式吊灯,昏昏的。

角落里有人低声说话,偶有笑声溢出来,被音乐盖过去,又散掉。

这种地方,巴黎到处都是。

他们推门进去,空气里混着威士忌的麦香和木头老旧的味道,还有一点淡淡的柑橘皮气息。

邵沅冲老板抬了下手,随口点了两杯酒,又回头看陆峥:“喝什么?”

“都可以。”陆峥没多选。

“那就跟我一样了。”

两个人挑了靠墙的一张小圆桌坐下。

桌面被时间磨得有些斑驳,杯垫压在手边,留下一个圆形的水印。

酒很快端上来。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缓缓挂着,冰块轻轻碰撞玻璃,发出几声不紧不慢的脆响。

邵沅先抿了一口,舔了舔唇角,把杯子在掌心里转了半圈,这才把视线落回对面。

灯光从斜上方打下来,把陆峥嘴角那一小块伤照得格外明显……青紫色还没完全退,边缘有一点细微的裂口。

他看了几秒,忍不住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又带着一点心里暗暗咯噔的后知后觉。

“行啊,陆主任。”他慢悠悠开口,“第一天落地巴黎,就先给自己脸上加个高光?”

陆峥没接“陆主任”三个字,只低头看了看杯子里的冰块。

邵沅不依不饶,把杯子往桌上一搁,身体略微往前倾,肘部撑在桌沿上:“说吧,这嘴角是怎么回事?看着不像是自己撞门上去的。”

“谁敢打你?简直是吃了熊心豹胆了?”

陆峥指腹还在杯壁上蹭着,终于难得有点笑意,眼尾一挑:“你情敌。”

邵沅愣了半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谁。

脑子里飞快把最近几年跟陆峥有过正面冲突、又能扯上“情敌”两个字的人过了一遍,答案几乎是自然而然浮出来的。

他低低爆了句法语粗话,带着点笑:“是你情敌好吧?”

“老子已经有女人了,懂不懂尊重一下我现在的感情生活?明天晚上有空吗,带你见见。”

陆峥没顺着这个话头往下问,只侧了侧杯子,与他轻轻一碰。

冰块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短促的“叮”。

酒液在杯壁晃了一圈,琥珀色的光被桌上的水渍折成一圈浅浅的光晕。

“别当我开玩笑啊。”邵沅晃了晃杯子,盯着他嘴角那点淤青,笑意慢慢收了几分,“我说真的。”

“明晚我把顾朝朝也叫上。”

陆峥闻言垂眸。

“我们三个人——都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话落下去,酒吧里恰好换了一首歌。

低低的女声从音箱里溢出来,唱的英语被法语口音拐了个弯,听不真切,只剩下一个黏在空气里的旋律。

陆峥握着杯子的手无声紧了紧。

他抬眼,看见邵沅那双眼睛里难得没有玩笑,只有一点真心实意的打量和试探。

陆峥视线在他脸上停了两秒,微微偏开,落到一旁杯中的冰块上。

冰已经融了一小圈,边缘变得圆润。

“顾朝朝,她还好吗?”

邵沅这下是真被戳到什么地方了。

那一对从前好得不能再好的两个人,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

一个把脆弱裹得严严实实,硬是活成刀枪不入的模样;一个少年时逢人都要替她挡在前头,如今想问一句她过得好不好,都得先绕半个圈子。

说不出的孽。

邵沅仰头又灌了一口酒,让那口酸意顺着喉咙往下压:“想知道,你不会自己问她啊?”

灯光从侧上方压下来,把陆峥的神情切成明暗两半。

气氛难得沉下来。

邵沅把杯子又往自己这边拖了点,过了好一会儿,他又开口,嗓子压得低低的:

“有一件事,我是真想不明白。也不敢问她。”

陆峥抬了下眼。

“为什么,”邵沅把那几个字咬得很慢,“顾朝暄,会跟秦湛予谈恋爱?”

邵沅确实想不通。

以他对陆峥的了解,这人一向惜字如金,却在“防火”这件事上极其啰嗦,那会儿还在念书,只要哪一个男生对顾朝暄多说两句话,他就能把人背景打听个干干净净;球场那边有人起哄“顾同学,要不要来看比赛”,第二天那人就会莫名其妙被学生会抓去改策划案,忙得连抬头都难。

陆峥是个不动声色的人,但在“哪里需要堵一堵”的时候,他从不手软……不用明说,气场就够把大部分“蠢蠢欲动”的人挡在安全距离之外。

所以,当初听见“顾朝暄”和“秦湛予”这两个名字被并列在一起的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八卦,而是愣住。

一种“这两个名字怎么可能出现在同一行”的荒诞感。

他低头,又喝了一口酒,用酒精把那点荒诞强行压平。

“都是我的错。”陆峥说。

没有拐弯,也没有替自己找任何一个体面的理由。

“朝朝出狱之后,我跟谢老爷子都没有去接她。”

一句话,几乎把那几年所有的空白都压进去了。

“所以她去了江渚,一个人在那边找了个地方生活了下来……而那段时间,秦湛予被下派带队到江渚,负责巡查工作,或许是命运的安排吧,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他已经闯入她的生活。”

邵沅手里的杯子停住了。

他原本打算再抿一口酒,把情绪借着动作躲过去,结果那句“都没有去接她”落下来,他手里的动作就彻底断了。

杯底剩下那一点琥珀色液体在灯光下晃晃悠悠,他自己也觉得眼前有那么一瞬间不清楚,是酒上来了,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翻了出来。

活该被人挖墙脚!

明知道她一个人从高墙里出来,第一站就落在江渚,正是最需要有人在身边的时候,他倒好,偏要做那岸上看戏的人,坐在京城灯火通明的办公室里,亲手在她的人生上补上那一刀最狠的空白。

真是活该!混蛋!

要不是这个人是他兄弟,要不是在那个连空气都带着铁锈味的少年时代,这个人替他挡过一次祸端,他真想抬手就一拳砸过去,直接把人从椅子上打下来。

邵沅手伸过去,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把那点像炸毛一样的烦躁压下去,又给自己倒了半指节的酒。

好一会邵沅又问:“所以,你这是……专门为她跑一趟巴黎?”

这话问得不客气,连一点缓冲都没留。

陆峥没急着否认,也没装糊涂。

“是。”

还得是陆峥,估计事业感情两不误。

邵沅不想再问,脑袋嗡嗡的,说了一句行 ,然后又抬起杯子朝他举了举,“那祝你公事顺利,私事……别太难看。”

两只杯子轻轻一碰,冰块撞在一起,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等你们真见上了,我再找机会问问她。”

“问什么?”陆峥抬眼。

“问顾朝朝愿不愿意……”他停了一下,“愿不愿意再跟你坐一桌吃顿饭。”

“要是她点头了,咱仨再把那顿欠了好多年的饭补上。要是她不愿意……”他耸耸肩,“那这局,就算你自己在巴黎输了个明明白白。”

说完,他不再看陆峥,只低头慢悠悠转着杯子,让冰块在杯壁上一圈圈打转,把那点替人心酸的情绪,重新搅回酒里。

……

入选名单下来的那天,孵化器的群里先炸了一轮彩带和表情包。

LeXPilOt 在那一长串项目里被划了一个重点,意味着他们正式通过了这一期中法合作项目的筛选。

后面要跟着去做路演、参加封闭工作坊,还要在某场“中方代表团专场交流”里被点名介绍。

CéCile 比谁都兴奋,当天晚上就拍板请团队出去吃饭。

小馆子离孵化器不远,红酒是店里自酿的,墙上挂着几张看不出年代的海报。

她一边把菜单往桌上一推,一边跟老板法语里夹着英语地多要了两道甜品,理由很简单:

最近大家都累疯了,今天必须好好犒劳自己。

她心里有数,这几天顾朝暄的状态并不算“正常创业者式疲惫”,眼下的青筋和笑意之间,总藏着一点压着没说的东西。

等到酒喝到第二杯,她才撑着下巴,半真半假地朝顾朝暄那边看了一眼,说这段日子忙完了,姐带你去点男模,换换脑子。

顾朝暄知道这是学姐在刻意把气氛往轻松里带。

她没拆穿,只顺着那句玩笑接过去,笑着点头,说好啊好啊,听学姐安排。

桌上的烛光一晃一晃,笑声混在餐具碰撞声里,把她这段时间心里那团沉甸甸的东西,暂时压回了深一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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