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纸页间的暗流(1 / 1)
消毒水与檀香在密闭的空间里纠缠,凝成粘稠的雾霭。苏屿手中的钢笔尖在病历本上游走,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将时光一寸寸嚼碎。玻璃幕墙外,雨幕如倾泻的银河,筛落的银线斜斜爬上他翻找文件的手背,那道陈年疤痕在光影里泛着淡粉色,宛如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旧伤。
“顾馨妈,孩子申请救助金需要填些表格。“ 苏屿推门的动作轻得像羽毛落地,却惊起顾妍浑身的戒备。他的目光如精密扫描仪,扫过她凹陷的眼窝、起球的衣角,每一个褶皱都像是密码,等待破译。
顾妍的指甲深深掐进帆布包,褪色的布料几乎要被穿透。五年前那个血色夜晷在脑海中轰然倒带:苏屿冷漠的侧脸、苏峤扬起的嘴角、刽子手的狞笑,还有那把划开她脸颊的匕首,以及赤脚踩在碎玻璃上的刺骨剧痛。仇恨的烈焰在胸腔里疯狂灼烧,她却只能垂下眼帘,将所有情绪沉入眼底的万丈深渊。
办公桌横亘在两人之间,像一道不可逾越的楚河汉界。苏屿推过表格时,金笔与瓷镇纸相撞,发出清越的脆响。“填写得越详细,审批流程越快。“ 他特意将印泥盒往她那边挪了半寸,余光却牢牢锁死顾妍握笔的右手 —— 指节分明的轮廓,微微内扣的握姿,与记忆中在信纸上勾勒樱花的手影渐渐重叠。
“顾女士的字迹很特别。“ 旋转的钢笔在桌面投下摇晃的阴影,苏屿突然开口,刻意将 “临帖“ 二字咬得极重,“笔锋刚劲又带着灵秀,像是从小临过《灵飞经》?“ 他敏锐捕捉到对方耳尖瞬间腾起的红晕,那抹绯红像极了当年信纸上晕染的樱花。
钢笔尖突然刺破纸面,发出刺耳的撕裂声。顾妍想起十五岁生日,那本带着苏屿体温的字帖,扉页上 “赠给我的月月“ 墨迹未干。“以前随便写写。“ 她将笔尖蘸进墨水瓶,却看见瓶底沉着几片干枯的樱花 —— 是自己年少时夹进信里的,此刻正随着晃动的瓶身缓缓舒展,恍若一场迟到的嘲讽。
暴雨如注,雨点砸在玻璃上的轰鸣吞没了所有声音。顾妍机械地填写着 “收入来源“,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皮肤上刻下月牙形的血痕。每写下一个字,都像是在伤口上撒盐。
“谢谢苏院长。“ 她推过表格时,声音平淡得如同死水,转身的刹那,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被迅速掩盖。这场相遇,不过是命运精心编织的又一个残酷玩笑,而她早已遍体鳞伤,无力再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