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锈与质问(1 / 1)
时间仿佛被埃文斯那精准而致命的一击所凝固。
喷溅的鲜血,温热而粘稠,有几滴甚至落在了林序惊愕的脸上。他看着那个刚刚还凶神恶煞的掠夺者,此刻像一滩烂泥般倒在甲板上,喉咙处是一个狰狞的血洞,身体还在无意识地抽搐。而站在尸体旁,握着滴血撬棍的埃文斯,胸膛剧烈起伏,苍白的脸颊沾染着刺目的鲜红,那双蓝色的眼睛里,疯狂与冰冷的杀意如同暴风雨中的海啸,汹涌激荡,却又在深处透出一种连他自己都似乎无法理解的、巨大的惊惶。
他杀了人。动作干净利落得不像一个失忆的、虚弱的学者或政客,更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战士。
“他妈的……”那个刀疤头目愣了一下,随即暴怒,他放弃了对林序的追击,消防斧调转方向,带着呼啸的风声,全力劈向似乎因首次杀人而陷入短暂僵直的埃文斯!“找死!”
“小心!”林序失声喊道。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略显沉闷、却足够清晰的枪响划破了混乱的喧嚣!
刀疤头目前冲的动作猛地一顿,他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口突然炸开的血花。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有血沫涌出,随后庞大的身躯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手中的消防斧“哐当”一声掉落。
开枪的是老刀!他不知何时捡起了一个被击倒的掠夺者掉落的、保养极差的手枪,冒着炸膛的风险,扣动了扳机。这一枪,精准、致命,也彻底扭转了甲板上局部的力量对比。
头目毙命,剩下的几名掠夺者登时慌了神。他们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倚强凌弱尚可,面对突如其来的顽强抵抗和首领的死亡,士气瞬间崩溃。
“撤!快撤!”不知谁喊了一声,还活着的掠夺者如同丧家之犬,慌忙跳回他们的船上,甚至顾不上收回钩索和同伴的尸体,启动那噪音巨大的引擎,仓皇转向,逃离了棺椁号。
甲板上,骤然间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死寂,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老刀丢掉那支可能再也无法使用的手枪,捂着流血的手臂,靠在驾驶位的掩体上重重喘息,目光却第一时间锐利地射向依旧握着撬棍、僵立在原地的埃文斯。
周岚从地上爬起,脸上还带着被掌掴的红肿,她看着甲板上的尸体,看着浑身是血的埃文斯,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恐惧。她下意识地远离了埃文斯几步。
林序扶着舱壁站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他看向埃文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是埃文斯突然的出现和那不顾一切的一击,吸引了头目的注意力,间接救了他。但……那杀人的手法……
“哐当。”
埃文斯手中的撬棍脱手掉落,在棺材甲板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仿佛被这声音惊醒,低头看向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猛地向后退去,直到脊背撞上冰冷的金属舱壁,才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沿着舱壁滑坐在地。
“我……我……”他抬起头,看着林序,又看向老刀和周岚,蓝色的眼睛里,之前的疯狂和杀意已经褪去,只剩下全然的、孩子般的无措和恐慌,“我杀了……他?我……怎么会……”
他开始干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生理性的泪水混杂着脸上的血污,留下肮脏的痕迹。
老刀拖着受伤的手臂,一步步走到埃文斯面前,阴影将蜷缩的他完全笼罩。老刀没有去看地上的尸体,只是死死盯着埃文斯,声音如同被砂纸磨过,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
“失忆的人,可不会用那种手法杀人。”他的目光如同解剖刀,刮过埃文斯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那一下,直接刺穿颈动脉,避开骨头,干净利落。没有经过长期训练,根本做不到。”
埃文斯茫然地摇头,眼神混乱:“我不知道……我只是……看到他要用斧头砍……林序……我……我就……”他用力抱住自己的头,手指插入金色的发丝,几乎要将其揪扯下来,“我的身体……自己就动了……像……像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老刀嗤笑一声,弯腰,捡起那根染血的撬棍,在手中掂了掂,“那你告诉我,一个前‘缔造者’,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街头混混或者特种部队才会用的杀人技?嗯?”
面对老刀咄咄逼人的质问,埃文斯只是更加用力地蜷缩起来,将脸埋在膝盖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无法给出任何解释。
林序走上前,挡在了老刀和埃文斯之间,尽管他的身形比老刀单薄得多。“老刀,他刚才确实救了我。”他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语气坚定,“而且,你也看到了他的状态,这不像是装的。”
“救你?”老刀的目光扫过林序,又落回埃文斯身上,眼神依旧冰冷,“也许他只是本能地保护‘钥匙’呢?保护他自己活下去的唯一资本?”
这句话像一根冰刺,扎入了每个人的心中。是啊,如果埃文斯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是找到“诺亚方舟”的关键,那么保护可能知晓如何利用他的人(林序),或者仅仅是保护他自己不被立刻杀死,都足以成为他爆发的理由。而这理由,比他“良心发现”或“失忆下的正义感”更符合他曾经的“刽子手”身份,也更令人心底生寒。
周岚也走了过来,她看着崩溃的埃文斯,又看了看地上那具掠夺者的尸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他到底是谁?一个失忆的元凶?一个……隐藏的杀手?”
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老刀最终没有继续逼迫埃文斯,他只是冷冷地丢下一句:“把他弄回底舱。看紧点。”然后便转身,开始处理自己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以及甲板上的狼藉和尸体。
林序看着蜷缩在地上,因为杀人而精神濒临崩溃的埃文斯,又看了看他袖口上那些因为刚才剧烈动作而似乎生长得更快了些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白色菌丝,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
这个从冷冻舱里打捞上来的男人,身上缠绕的谜团,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深邃和危险。失忆可能是真的,但那具身体里潜藏的东西,恐怕连他自己,都一无所知。
棺椁号在短暂的喧嚣后,重新陷入了沉默,只是这沉默里,多了一丝铁锈与血腥的气息,以及更深沉、更难以化解的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