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镀铝与流星(1 / 1)
夜风从瓦缝灌进来,吹得煤油灯焰东倒西歪。
我缩着脖子,把搪瓷缸往怀里拢——
缸里躺着"霜花",晶亮细线被棉花簇拥,像沉睡的龙,只等镀上银鳞就能飞天。
林静蹲在灯影里,用钢笔在作业本背面画草图,"铝丝直径0.5毫米,蒸镀距离十厘米,真空度要抽到10^-3托。"
她声音低,却像给黑夜开了一条缝,让光漏进来。
聂小红把窗推开一条缝,外头雪光映着她侧脸,"供销社仓库有铝丝,也有硝酸,我去。"
我放下缸,"一起。"
她挑眉,"典狱长亲自偷?"
我笑,"亲自偷才刺激。"
月光铺地,像撒了一层碎玻璃。
我们贴着墙根走,影子被拉得老长,像两个偷偷溜出营的逃兵。
供销社后门铁锁锈得发红,聂小红摸出一根铁丝,三下一拧,"咔"——
锁开了,声音轻得像咳嗽。
我推门,一股化学品冷味扑面而来,呛得眼泪差点下来。
铝丝在第二排货架,细卷闪着银光,像蜷缩的月光。
我伸手,指尖刚碰到,身后忽然"哗啦"一声——
有人!
我猛地缩手,心脏跳到嗓子眼。
聂小红比我快,一把把我拽到货架后,呼吸喷在我耳侧,"别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手电筒光柱在地面扫,像一把白色长刀。
我屏住呼吸,听见自己血液"哗"地涌过耳膜。
光柱扫到我们脚前,停住——
我攥紧拳,指甲陷进掌心,疼得真实。
忽然,"喵"——
一只野猫从窗洞跳进来,落地无声,眼睛在手电光里闪成两颗绿星。
"晦气。"来人嘟囔一句,转身走了。
光柱移开,我这才喘过气,后背全是冷汗,却咧嘴笑,"猫救驾。"
聂小红低笑,"回去给它偷条鱼。"
铝丝到手,硝酸也到手。
我们原路退出,锁扣轻轻合上,像没来过。
月光下,我举高铝丝,它像一条银蛇,在风里扭动,"霜花有衣裳了。"
聂小红吹口哨,声音被夜风撕得七零八落,却掩不住兴奋。
回实验室,林静已经架起简易真空装置——
一只广口瓶,口上倒扣一只搪瓷杯,杯底插着一根玻璃管,再用自行车打气筒当真空泵。
她抬头,鼻尖沾一点黑油,像不小心蹭上的墨,"材料?"
我把铝丝和硝酸递过去,"完璧归赵。"
她嘴角弯出极浅的弧,"开工。"
铝丝被缠成螺旋,挂在杯底,像一枚被压缩的月亮。
"霜花"被放在螺旋下方,中间隔一张打满小孔的铜片。
林静用胶布封死瓶口,开始抽气——
"哧——哧——"
打气筒声音单调,却像给黑夜打节拍。
我蹲在旁边,看瓶里空气渐渐稀薄,铜片上的小孔开始发红,像谁用针尖点了火。
忽然,"啪"一声轻响——
铝丝顶端炸出一粒极亮的火星,像黑夜里划亮的火柴,紧接着,银雾迅速弥漫,像谁把一捧月光撒进瓶里。
我屏住呼吸,眼睛瞪得生疼——
银雾缓缓落下,覆在"霜花"表面,给它镀上一层亮得晃眼的银衣。
成功了!
我心脏猛地一松,这才察觉自己蹲得脚麻,一站,"咚"地坐地上。
聂小红笑得虎牙闪亮,"典狱长,别激动。"
林静推眼镜,指尖微颤,却掩不住眼里光,"九成九,成了。"
她声音轻,却像给黑夜敲锣,"咚"一声,震得我耳膜发麻。
夜已深,星子从屋顶破洞漏进来,像无数细碎的银钉,钉在我们身上。
我举高镀铝后的"霜花",对着星光看——
银线映着星光,像一条被月光唤醒的龙,静静卧在我掌心。
"下一步,"我轻声说,"封装,测试,然后——"
"然后让它唱东方红,响彻全县。"聂小红接话,她声音被夜风撕得七零八落,却掩不住雀跃。
我深吸一口气,铁锈味混着硝酸,呛得肺发疼,却让我异常踏实。
"回城。"我说,声音沙哑,却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明天,让霜花开口唱歌。"
——第五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