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征召(1 / 1)
从秦子澈的表情来看,他显然是明白民不与官斗这一质朴的道理的。
更何况眼前的官,是军官!
疤脸伍长:“你就是秦子澈?”
只见那疤脸伍长定了定神,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悸,目光扫过简陋的屋子,最终落在秦子澈身上,带着审视的口吻开始询问。
秦子澈:“回这位爷,小的正是秦子澈。”
在得到了秦子澈的回答之后,疤脸伍长便不再废话,只见他从怀里快速地掏出一个物件儿,然后‘啪’地一声就将其丢在了秦子澈的面前。
至此秦子澈这才看清楚此物为何物。
那是一卷盖着鲜红文印的文书!
疤脸伍长:“北晋犯境,皇帝有令,凡年满十六至四十五之男丁,皆在征召之列!秦子澈,在这份征召文书上签下你的名字,三日后村头晒谷场集合,自备随军的干粮衣物,逾期不至,军法从事,家人连坐,你可听清楚了?”
看着眼前的这份征召文书,再听着疤脸伍长那不可反驳的话术,秦子澈的脑袋瓜是‘嗡’地一声炸开了。
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也能跟参军勾上边?
魂穿异世已经非常的离谱了,怎么命运还要跟自己再开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自己是个什么水平,自己几斤几两,秦子澈还能不明白吗?
参军?
报效国家?
这么说吧,在秦子澈的心里,他对自我的认知其实是非常清楚的,他不认为自己是那块可以报效国家的璞玉,在国家这台机器面前,他连粪坑里的石头都不算是,又怎么可能会是那块好料子呢?
让他浑浑噩噩地就这么待在小山村里躺平,他是很有信心的,可若是让他上阵杀敌,去创不世之功,他觉得自己压根儿就做不到。
所以他不明白...
所以他表现得有些无动于衷。
疤脸伍长:“秦子澈,你这是打算抗令?”
(刷刷刷...)
没等疤脸伍长的话说完,身后的那四人,就已经把朴刀抽了出来。
东方玥:“汪...汪...汪...(我看谁敢上来...)”
这一次,疤脸伍长看向东方玥的眼神,就已经非常冰冷了。
那是一种看向将死之人的神色。
秦子澈:“没...不是...小的哪有那个胆子啊...只是这行军之事,也太突然了,我...我总归得和阿爷说一下的哇...”
一边说着,秦子澈一边给了东方玥一个大逼斗,示意这傻狗赶紧闭会儿嘴吧,别真给自己惹来了杀身之祸。
疤脸伍长:“话已带到,三日之后村头晒谷场集合,你若不来,届时家人连坐,你可别怪我没说清楚,想通了,就在这份文书上签上你的名字,我们走!”
说罢,这名疤脸伍长就带着几名手下离开了,只不过临别之余,他又回过头来,若有所思地多看了一眼秦子澈和他的狗。
文书依旧还是方才的样子,但秦子澈已经不是起初的他了。
当秦子澈终于拿起了地上的那卷还夹带着汗渍的文书,并将其缓缓地展开,于下个瞬间,文书里那些冰冷的字,便将少年的梦彻底扎破了。
还想躺平?
门儿都没有!
打仗...
说实话,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这种货色,竟然还能上战场?
秦子澈无意识地看向东方玥,殊不知这一刻,棕色的狗眼也正在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
只不过此刻东方玥的目光中,没有了方才的那阵凶戾,有的就只是前所未有的复杂。
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深切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焦躁和恐慌!
她虽被困于狗身,可不要忘了,人类的话术,她可是能听得懂的,人类的文字,她同样也能看得明白,她除了不能口出人言...
秦子澈要去从军了!
去一个她绝对无法跟随的地方...
军营乃是纪律森严之地,又岂能允许秦子澈再带一条狗呢?
哪怕秦子澈心中明白,自己只是被暂时性的困在了这副身躯之中,可是在那群大头兵的眼里,她就是条狗,一条货真价实的土狗。
她离不开他!
说真的,她余生的希望,可是全系于秦子澈一人身上了啊,如果他真的去参了军...
她不敢想!
当这样的心绪逐渐化为了对明天的恐惧,就连秦子澈也都感知到了她彼时的这份恐慌之情绪。
东方玥甚至无意识地用湿漉漉的鼻子,轻轻蹭了蹭秦子澈的手背,喉咙里发出极低的、近乎哀求的呜咽。
这个细微的动作,名叫依赖...
秦子澈沉默地放下文书,手指无意识地抚过东方玥头顶温热的皮毛。
十年的朝夕相处,他早已能读懂这双狗眼里的千言万语,他明白她的恐惧源于何处,但他此刻的心,像被投入了湍急的漩涡,混乱而沉重。
明白又有何用?
在国家机器的面前,任何人、任何事、任何行为、任何结果,都是渺小的。
(几个时辰之后,当夜...)
夜幕低垂,油灯如豆,在土墙上摇曳着父子俩沉默而巨大的剪影。
当秦父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集市回来,看到桌上那卷刺眼的文书时,布满风霜的脸瞬间失去了血色,佝偻的背脊仿佛又弯了几分。
他没有哭嚎,只是默默地坐下。
对于一个目不识丁的老人来讲,他竟拿起文书,就着昏黄的灯光,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粗糙的手指颤抖着摩挲那冰冷的官印,仿佛要确认这不是一场噩梦。
人可以不识字,但不能不明白人活一世的道理。
秦父:“狗儿(秦子澈小名),这个事,你咋个想嘛...”
秦父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就像是砂纸在不断地摩擦着白色的墙一样。
秦子澈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父:“狗儿,你总归得说一句撒,这个事情,你咋想?”
秦子澈:“阿爷,我...我也不晓得...”
十六岁的少年,纵使在山林间磨砺得比同龄人沉稳,可当他面对这种裹挟着家国命运的铁流的时候,他依旧显得渺小而茫然。
他习惯了追逐山鸡野兔,习惯了枕着狗肚子晒太阳,习惯了每日琢磨给东方玥做点带炁的新花样。
打仗?
那是说书人口中血与火的遥远悲歌。
(一声长叹...)
秦父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承载了半生的辛酸与无奈。
他拿起旱烟袋,颤抖着装上一些枯叶子,然后歪着脑袋的将烟袋锅子凑到油灯上点燃。
于瞬间,当微弱的火苗彻底点燃了那些干枯的树叶,辛辣的烟雾瞬间升腾,直至完全模糊了他沟壑纵横的脸。
(剧烈的咳嗽声...)
秦子澈:“阿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