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不一样的战争(1 / 1)
黄昏的时候,佑宁悠悠醒来,眼前的一幕令她怅然若失——
尹轶鸿手执书卷坐在军毯上,身体斜靠着卧榻,目光温柔地看向桌案旁的布头儿。布头儿握着笔,抿着小嘴,认真地练着字。夕阳的余晖洒进营帐,投射出美好的光晕。
“娘!”布头儿一抬头,看见佑宁的注视,欢快地向卧榻蹦过来。
“睡饱了?”尹轶鸿回首,对上那双失神的大眼,他浅笑着轻吻她光洁的额头。
“嗯。”坐起身,搂住布头儿温热的小身体,佑宁使劲儿亲了亲他胖嘟嘟的小脸儿。
布头儿咯咯笑着,赖进佑宁的怀里,“娘,玉儿姐姐可好?许叔叔可好?”
“他们,”佑宁抬头看看尹轶鸿,他也神清气闲的看着她,“很好,都很好。”
“那不打仗了吧?爹说……”布头儿脸蛋儿红扑扑的,很是兴奋。
“布头儿,娘累了,”尹轶鸿打断小娃子的话,温声道,“去吧,去找小童姐姐。”
布头儿虽天真率性,但却极听尹轶鸿的话,依依不舍的在佑宁怀里又磨蹭了一阵,就蹦蹦跳跳的跑出了大帐。
帐里,留下两个各踹心思的大人。
“眼睛瞪得那么大,不累吗?”避开她的目光,尹轶鸿侧身上了卧榻,轻轻将她揽进怀里。
佑宁不语,窝在他胸前,闭上眼睛,等待着他再次开口。
“你,好香……”清冽淡雅,却又绵密悠长,是种很奇异的香味儿,尹轶鸿不觉有些疑惑。
是昨夜那粒解药吧,佑宁心中暗想。想到解药,就忆起那个摄人心魄的吻。赶忙收回心神,她下意识的搂住尹轶鸿的手臂。
“怎么,发生什么事吗?”尹轶鸿拉开两人的距离,探询的望着她。
她脸上有少见的红晕,肯定不是因为他,尹轶鸿自嘲的想。但是,不管发生了什么,她任然义无反顾地保护了他,这一点已经足以令他欣慰了。
再次拥她入怀,沉醉于她的馨香,尹轶鸿沉声道,“任海峻退守三城,管杰已经占领梁城。今晚我们拔营,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明早醒来的时候,你又会回到安宁苑了。”
“听起来,很顺利。”佑宁缓缓闭上眼睛,听着他沉着的心跳。
“也很蹊跷,”尹轶鸿略微收紧手臂,脸颊贴近她的乌发,“梁城到三城沿线,我早已设了埋伏,但是却一直未见任海峻等人身影,午后收到管杰信报,说任海峻已在三城拉开架势,等待一决雌雄。”
“确实,很蹊跷。”她含混的重复着。
连允农在安宁苑养伤时,吉丽亚总是神秘的现身,又神秘的消失。那时她就觉得,梁城有一条她并不知晓的暗道,通往三城。但佑宁并没在意,连梁任许四家久居恒崖山,不知在山上山下设了多少机关密道。
“因此,梁城不是久留之地,对三城,要速速有个了解。”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却异常坚定。
佑宁心中暗叹,她知道这些年尹轶鸿为取三城下了不少功夫。但是这次看来,连允农城府甚深,八年间,这一带的变化,令人匪夷所思,取三城并非易事。这也是她一心要寻求和解的原因——这一战,必会两败俱伤,即使尹轶鸿取得暂时的胜利,也一定会陷入连绵不绝的反抗泥潭。
“只恐不能如你所愿。”佑宁的口气有些无奈。
尹轶鸿不了解,这里不是恒崖镇,连允农也不同于吴秀峰。现在他虽为阶下囚,但是形势逆转可能只在须臾之间,就像那天,白马带着鹰隼,不必一兵一卒,便控制了局势。
“是呀,我早就说过,你不了解连允农,他的计谋与诡诈,并不再我之下。”轻笑着把玩她的发梢,尹轶鸿很高兴,她看来已经恢复了清醒理智。
“我从没说过了解他。”佑宁不愿谈及这个话题。
“昨夜,他本占据绝对主动,现在的结果,并不是因为你的挟持,而是他计划如此。”尹轶鸿却不打算放过她,饶有兴致的谈起连允农的诡计。
佑宁无语轻叹,尹轶鸿从不隐瞒对连允农的仇恨,也从不放过在她面前,诋毁连允农的机会。她心里清楚,尹家曾几次暗中对三城下手,若不是遇到种种阻碍,尹轶鸿定会像清除吴秀峰一样,解决掉连允农。这次的隐忍,其实也只是将计就计罢了。
想到这里,佑宁忽然觉得心里一疼,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笼罩住她——
尹轶鸿一直都不会因为她的原因而改变目标,至多是思虑的更周全些。为了尹家的事业,他鞠躬尽瘁,也阴狠毒辣。但她竟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应当、情有可原,为了雄霸天下,总要为人所不敢为。在她眼里,连允农的行为倒成了不自量力、不可理喻。但是,为什么,三城就该妥协放弃呢?!
皱紧双眉,佑宁觉得混乱,想起连允农身上的伤痕,她心如刀绞——在这场纷争中,她是不是太自私太任性了,一再逼连允农妥协,不在意尹家曾经的所作所为,心甘情愿成为尹轶鸿的棋子,甚至强迫连允农也成为这样的棋子。
其实,连允农的计谋和反抗并没有错,他逼迫她做出选择,也没有错。错的,是她。
“他,在这里吗?”还是已经被押赴尹家,亦或是已经被……佑宁不敢再想。
“放心,我从不虐待俘虏,何况是三城的主帅,更不会,杀他。”哀兵必胜,他可不想中什么圈套,不管连允农如何剑走偏锋,他都会以不变应万变。
悬着的心放下一半,她想去看他,但又怕极了他发脾气的样子。心里,已经笃定了保护三城的决心,就算再难,她也要尽力而为。
“局势诡异,胜负未卜,你,打算怎么做?”想起布头儿的话,佑宁试探的问。
“这样的仗,我没有打过,”未动一兵一卒,主帅先自动被擒,确实蹊跷,尹轶鸿不禁哂笑,“但不管怎样,我都要给连允农面子,陪他玩玩。”
尹轶鸿想起什么似的,认真的看着佑宁,“还没谢谢你,昨夜,又救了我一命。”
携手闯荡八年,他们之间有很多这样的故事,只不过,这次最令尹轶鸿感动。他相信,佑宁的举动,绝对是发自真心的。
“三城只是一个点,但很重要,”重新揽住她的肩,尹轶鸿发自内心的说,“已经无所谓放弃了,你不觉得吗,我们现在好像是被连允农牵着鼻子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想保护三城,免遭涂炭,”佑宁也直言道,“尤其是几家的后代,我不想他们因此受到伤害。”
“我虽痛恨恒崖,痛恨连允农,但与四城并无仇怨,更不会让无辜者牵扯其中。”尹轶鸿说的很淡,但却分外肯定。
佑宁仔细注视他的眼睛,旋即,绽出一抹微笑。不再言语,她坐直身体,穿起榻上的外衣。
尹轶鸿从背后看着她,心中烦闷,和他在一起,她可以从容的逼视他的眼睛,一点儿也不慌张,脑子份外好使。但是面对连云农,她就会紧张无措,就会丢盔弃甲的哭泣。不过,这样也好,尹轶鸿低头,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正因为这样,她和连允农都没能看到对方眼睛深处的柔情,也注定,他俩会错过彼此的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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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帐外,佑宁信步走着。不远处,营帐齐整,行列分明。西南方一面滚着暗红边儿的营旗,迎风飘摇,那是俘虏的营帐。驻足,远望,佑宁心绪难平。
“娘!”布头儿一溜风的跑来,和她撞个满怀。
“夫人。”小童紧随其后。
佑宁看着他们一大一小跑过来的身影,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