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李爷,您这是给我找了俩爹!(1 / 1)
范老五感觉自己的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软得跟刚煮熟的面条似的。
他几乎是被猴子半架半拖着弄出办公室的。门“咔哒”一声在身后关上,彻底隔绝了李山河那让人安心又让人害怕的视线。
可就在门缝合上的最后一刹那,范老五眼角的余光好像瞥见了,李爷的嘴角,往上翘了一下。那不是笑,就是那么轻轻一勾,但看在范老五眼里,比他娘的看见阎王爷冲自己招手还吓人。
完了!
李爷这是在看戏!看他范老五怎么被这两头猛兽给生吞活剥了!
“五哥,走道儿啊,瞅啥呢?”猴子那张笑嘻嘻的脸凑了过来,一只手还特亲热地搭在他肩膀上,另一只手却不老实地在他新买的呢子大衣上摸来摸去,嘴里啧啧有声,“这料子,真不赖!五哥,往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啥好事儿可得想着兄弟我啊!”
范老五浑身一个激灵,感觉那只手跟猴爪子似的,隔着厚厚的呢子料,都能感觉到那股子不怀好意的劲儿。他想躲,可猴子的胳膊跟铁箍一样,勒得他动弹不得。
他求助似的看向另一边的老猫。
老猫陈默还是一句话没有,就那么跟个影子似的跟在旁边,双手插在兜里,眼睛看着前方,对猴子的骚扰和范老五的窘迫视而不见。可范老五总觉得,有两道冰冷的视线,时不时就跟探照灯似的扫过自己的后脑勺。
他毫不怀疑,只要李爷刚才没发话,这个叫老猫的家伙,能毫不犹豫地一枪崩了自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他娘的哪是左右手?这分明是俩催命的阎王爷!一个笑面虎,一个活阎罗,就他妈没一个好饼!
“猴……猴子兄弟,你先撒开,勒得我有点喘不上气儿。”范老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商量着说。
“哎呀,五哥,你看你,这就见外了不是?”猴子嘴上说着,手上的劲儿却一点没松,“咱们以后可是要在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兄弟,得亲近!必须得亲近!”
说着,他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在范老五身上拍拍打打,美其名曰“帮五哥掸掸灰”,实际上那手就跟长了眼睛似的,专往他揣钱揣东西的兜里探。
范老五心里头把猴子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小子,手太他妈黑了!这才刚见面,就想摸老子的底?
他有心想发火,可一想到李爷那句“你们可以挑战他”,他那点火气瞬间就给浇灭了。他现在就是个靶子,一个李爷亲自立起来,让这俩爷们儿随便折腾的靶子。他要是敢炸毛,这俩人正好顺杆爬,把他往死里整,到时候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忍!老子忍!
范老五在心里头默念着,他想起自己在横道河子镇跟人耍无赖的时候,被人指着鼻子骂,被人吐唾沫,他都能笑呵呵地接着。今天这点委屈,算个屁!
“猴子兄弟说得对!是得亲近!”范老-五一咬牙,脸上竟然真的堆起了笑,还主动伸手,拍了拍猴子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兄弟,你这身手,一看就是练过的。以后,五哥我可就全指望你了!”
他这话一说,猴子那双滴溜溜乱转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意外。他本来以为这怂包队长会吓得求饶,或者干脆翻脸,没想到竟然还顺着他的话说。
有点意思。
猴子手上的劲儿,稍微松了点。
范老五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都下来了。他知道,自己这第一关,算是勉强糊弄过去了。可这只是开始。
他偷偷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二楞子。二楞子好像也感觉到了他们仨之间这诡异的气氛,走得飞快,头也不回,压根就没想掺和这事儿。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范老五心里头拔凉拔凉的。他知道,从今天起,他谁也靠不住了,只能靠自己。
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李爷为什么要这么干?李爷说,是考验他,是逼他。逼他什么?逼他用街溜子的本事,去跟这两个兵王斗?
他一个混子,拿什么跟人家上过战场、杀过人的兵王斗?论打,他不够老猫一指头戳的。论脑子,他刚才已经被李爷给秀了一脸,这个叫猴子的,一看就比他鬼主意多。
那他还剩下什么?
范老五的脑子,开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他想起了自己是怎么从横道河子镇的街面上混出来的。他靠的不是拳头,也不是脑子有多好使。
他靠的,是不要脸。
是豁得出去。
是知道什么时候该当孙子,什么时候该装大爷。
是懂得怎么揣摩人心,怎么投其所好,怎么在夹缝里找活路。
对!人心!
范老五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
这两个兵王,再厉害,他们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有需求。老猫,沉默寡言,但从他看枪的眼神里,范老五能看出来,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热爱和渴望。这种人,心里头都有一股子傲气,但也最纯粹。猴子,嬉皮笑脸,看着油滑,但从他一见面就拍桌子喊“干了”,就能看出来,他爱钱,爱得直接,爱得不加掩饰。
一个爱枪,一个爱钱。
范老五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腰杆子,似乎也挺直了一点。
“那个……老猫兄弟。”他试探着开口。
老猫连眼皮都没抬,压根没理他。
范老-五也不尴尬,自顾自地说道:“刚才在楼上,我看你那几枪,真是神了!我范老五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枪法这么好的人!李爷那枪,在你手里,跟活了似的!”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那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感觉老猫的脚步,似乎慢了那么一丝丝。虽然脸上还是那副死人样,但耳朵,明显是竖起来了。
有门儿!
范老五心里头一喜,继续说道:“不过,我听你说,那枪的准头还差了点火候?那是咋回事儿?是枪不行,还是子弹不行?”
他这是明知故问。他一个摸过几天枪的二把刀都知道,五六半这种枪,打一百米,精度已经很不错了。老猫能打成那样,纯粹是技术逆天。但他偏要这么问,就是想给老猫一个话头,一个能让他“显摆”一下的机会。
果然,这次老猫开口了。
“枪是好枪,就是太新了。”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沙哑,“新枪,没磨合过,枪管里的膛线,跟子弹咬合得不够紧。打出去,弹道会有点飘。”
“哦——”范老-五恍然大悟地拖长了声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我说呢!这要是给你一把称手的家伙,那你还不得上天啊!”
老猫没再说话,但范老五明显感觉到,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似乎淡了一点点。
搞定了这个,范老五又把目标转向了猴子。
“猴子兄弟,你刚才可真是把我给吓着了。”范老五一脸后怕地说道,“李爷说的那几句话,我到现在脑子还嗡嗡的。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连人家吐了几口痰都知道?你这眼睛,是长了雷达吗?”
猴子一听这个,立马就来了精神,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
“嘿嘿,五哥,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专业!”他得意地说道,“我们干侦察的,练的就是这个!一个人的习惯动作,走路的姿势,说话的语气,都能看出他的底细来。就说刚才那彪子哥,他走路的时候,左脚比右脚重,说明他左撇子,或者左腿受过伤。他跟人打招呼,眼睛看的是人家的兜,说明他这人,爱占小便宜。他吐痰的时候,头往左边偏,说明他……”
猴子正说得眉飞色舞,突然停住了,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范老五:“五哥,你问这么细干啥?”
范老五心里头“咯噔”一下,暗骂这猴子真是个鬼机灵。他连忙摆手,一脸崇拜地说道:“没啥没啥,我就是好奇!太他娘的神了!猴子兄弟,你这本事,以后可得教教我!学会了这招,以后我在外面跟人谈事儿,不就能把人看得透透的了?”
“那必须的!”猴子一听这话,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大手一挥,“五-哥,以后你就瞧好吧!有我猴子在,谁也别想在你面前耍花样!”
范老五看着他那副德行,心里头暗笑。
他知道,自己今天的第二关,也过去了。
他用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拍马屁,暂时稳住了这两个刺头。
虽然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这两个家伙,肯定还会想别的法子来折腾他。但至少,他争取到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他抬头看了看灰蒙蒙的天,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李爷啊李爷,您可真是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不过,您也太小看我范老五了。
我范老五能在横道河子镇那帮人精里混出头,靠的可不光是运气。
想让我当靶子?行啊!
那就看看,最后,到底是谁,把谁给玩死!
范老五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和他平时那副怂样完全不符的狠厉。
……
办公室里。
李山河听着楼下渐渐远去的脚步声,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才真正地舒展开来。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三个勾肩搭背,看起来“亲密无间”的背影,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五这小子,比他想的,要上道得快。
一个能屈能伸,懂得示弱,更懂得利用人心的街溜子。
一个枪法通神,沉默如铁的王牌狙ěi手。
一个精明狡猾,观察入微的天生侦察兵。
这三个人凑在一起,简直就是个绝配。
李山河相信,只要范老五能真正把这两个人给捏合在一起,那他们这个小队,到了缅甸那片混乱的土地上,绝对能掀起一场天大的风浪。
现在,该处理另一件更重要,也更棘手的事情了。
二十万支AK。
这可不是二十万斤土豆,也不是二十万块手表。
这是二十万条能随时要人命的火器。
量太大了。
大到他自己,根本就吞不下,也藏不住。
这批货,一旦处理不好,别说去缅甸发财了,他李山河,连同他手底下这帮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得被当成国内最大的军火贩子,直接拉去枪毙,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他必须找个靠山。
一个能帮他把这批货,从黑色,洗成灰色的靠山。
他脑子里,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浮现出来的人名,就是周定邦。
周主任。
他在思考。
把这事儿告诉周主任,利弊何在?
利,是显而易见的。
只要国家层面点头了,那这批货,就有了“合法”的外衣。
他李山河,就从一个偷偷摸摸的倒爷,变成了为国出力的“编外人员”。以后在国内行事,会方便很多。
但弊端,也同样明显。
这块肥肉,太大了。
大到足以让任何人眼红。
他把这事儿捅上去,周主任,以及周主任背后那些更高层的大佬们,会不会直接一口吞了?到时候,他李山河忙活了半天,最后只落得个“先进个人”的口头表扬,那他找谁哭去?
而且,人心隔肚皮。
他跟周主任,关系是不错。周主任也确实帮了他不少忙。
但那都是建立在小打小闹,不伤筋动骨的基础上。
现在涉及到这么大的利益,涉及到军火这种敏感的东西,周主任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帮他?
一旦周主任起了别的心思,或者干脆把他当成个威胁,直接给处理了,那他可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最靠不住的。尤其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一旦有了裂缝,以后无论怎么弥补,都差点意思。
李山河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点了根烟,默默地抽着。
烟雾缭绕中,他的脑子飞快地运转。
不告诉周主任,自己偷偷干?
不行。
风险太大。
二十万支枪,只要自己粘手了,这么大的动静,根本就瞒不住。
到时候被发现了,性质就完全变了。那就是走私军火,是叛国。
必须告诉。
但怎么告诉,是个技术活。
不能直接说,我有二十万支AK要卖。那等于直接把刀递到人家手里,告诉人家“快来宰我”。
得换个说法。
得把自己,摆在一个有利的位置上。
得让周主任他们觉得,这事儿,离了他李山河,还真就办不成。
李山河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想到了瓦西里。想到了自己跟苏联军方那条别人无法替代的线。
他想到了自己手里,那笔刚刚到账的,数额庞大的美金。
他还想到了自己那个“去缅甸,扶持一个亲华的军阀,给越南背后捅刀子”的宏伟计划。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子里串联起来。
一个计划,渐渐成型。
李山河掐灭了烟头,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他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
他要赌一把。
赌周主任的格局。
也赌,这个国家,在这个特殊的年代,那份隐藏在平静水面下的,勃勃野心。
嘟……嘟……
电话接通了。
李山河深吸一口气,把自己的声音,调整到最轻松,最自然的状-态。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可能决定他未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