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三章 小兔崽子嘴还挺甜(1 / 1)
老常太太家在村东头,离李山河家隔着几条胡同。
老太太儿女大了分开住了,现在一个人住着个小院子,院里收拾得利利索索,一点不像个独居老人的家。
李山河和彪子刚走到院门口,就看见老常太太正拿着一把半人高的大竹笤帚,在院子里一下一下地划拉着地上的浮土。
老太太年纪大了,背有点驼,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满头银发用一根木簪子松松地挽着。
她扫得很慢,很有节奏,仿佛不是在扫地,而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常奶!”李山河隔着篱笆墙,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老常太太闻声,缓缓抬起头,一双浑浊的老眼眯缝着,看清来人是李山河和彪子后,那张布满褶子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她啥话也没说,抓着笤帚就朝着院门口走了过来,二话不说,对着李山河和彪子脚下的地,就“唰唰”地扫了起来。
尘土飞扬,呛得彪子直咳嗽。
“咳咳……老太太,你这是嘎哈啊?”彪子瓮声瓮气地问道。
李山河心里却是一沉。
搁东北农村,主家拿着扫帚往客人脚下扫,这可不是欢迎的意思,这是明摆着在撵人。
他心里纳闷,自个儿也没得罪这老太太啊,咋一来就吃了个闭门羹?
“常奶,您这是干啥呢?”李山河脸上却没露出来,反倒是挂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往前凑了两步,嬉皮笑脸地说道,“大清早的,我这不寻思着过来瞅瞅您,怕您老人家一个人闷得慌嘛。”
老常太太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的笤帚丝毫不停,皱着眉,没好气地说道:“你个小兔崽子,我老婆子用你瞅?上次不是跟你说了吗,没事儿憋往我这跑!我这把老骨头,经不住你折腾!”
她说着,手里的笤帚扫得更来劲了,那架势,好像要把李山河脚下的地给扫出个坑来。
“回回你小子一来,没啥好事儿!你一走,俺家堂口上的老仙儿就得折腾我好几天,说你身上那股子气太冲,熏着祂老人家了!”
彪子一听这话,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两步,离李山河远了点,还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
“二叔,你身上有味儿啊?我咋没闻着呢?”
李山河脸一黑,恨不得把这孽的嘴给缝上。
他没理彪子,继续对着老常太太赔笑。
他知道这老太太是刀子嘴豆腐心,越是这么说,就越代表有门儿。
要是真不想搭理他,早就把院门关上,理都不理了。
“常奶,您说的这是啥话啊。”李山河笑得更谄媚了,“还不是您老人家手段硬,道行高,咱信得着您嘛!这十里八乡的,除了您,谁还能镇得住我身上这股子邪乎气啊?您就当是行善积德,帮帮您大孙子呗。”
他这几句话,连哄带捧,说得是恰到好处。
果然,老常太太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抬起眼皮,斜了李山河一眼,嘴角那紧绷的线条,似乎松动了那么一丝丝。
“哼,你个小兔崽子,就是这张嘴好使,死的都能让你给说活了。要不你咋能从山里骗回来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呢?”
老太太嘴上虽然还是不饶人,但那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劲儿,明显是消了。
她把笤帚往旁边一放,用下巴点了点屋里。
“行了,别搁这跟我耍嘴皮子了,进屋吧。”
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故作嫌弃的无奈:“先进来给你看,看完我再出来划拉我这当院儿。”
李山河一听这话,心里顿时乐开了花。
他哪还不知道这老太太是啥意思?这是典型的给个台阶就下。
他当即一拍胸脯,大包大揽地说道:“常奶,您瞧您说的这是啥话!这点活儿,还能用得着您老人家亲自动手了?您就擎好吧,待会儿您给我瞅完了,这院子里的活儿,我跟彪子全包了!俺俩这身板,有的是力气,不干点活那不是白瞎了吗!”
彪子也反应过来了,连忙跟着拍胸脯,瓮声瓮气地保证:“对对对!老太太,您就瞧好吧,保证给您扫得干干净净,一根草都找不着!”
老常太太这下是真绷不住了,那张满是褶子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李山河骂道:“你啊你,真是个猴精!行了,算我老婆子怕了你了。”
她说着,将那把大笤帚往墙根上一杵,转身就朝着屋里走去,一边走一边摆了摆手:“都进来吧。”
李山河冲着彪子使了个眼色,两人连忙跟了上去。
进了屋,一股子常年烧香的烟火味混杂着草药的味道扑面而来。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
正对着门的墙上,挂着一张红布,上面啥也没画,就供着一个黑色的香炉,里面还插着几根没烧完的香。
这就是东北出马仙的堂口,供奉的不是神佛,是“仙家”。
老常太太也不招呼他们,自个儿脱了鞋,盘腿就坐上了炕。
那铺土炕烧得热乎乎的,炕上铺着一张洗得发白的旧炕席。
她坐定之后,从炕头的小柜里摸出一个小碗和一个小酒瓶,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盅白酒。
然后又摸出一根自己卷的烟卷,就是那种用报纸卷着烟叶的“草卷”,点上火,深吸了一口。
李山河和彪子大气都不敢喘,就这么直挺挺地站在地上,看着老太太的动作。
他们知道,这是要“起堂”了,也就是请“仙家”上身。
只见老常太太左手夹着烟,右手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大腿,眼睛半睁半闭,嘴里开始哼哼起一些听不清调子的歌谣。
那拍打的节奏很奇怪,不快不慢,一下一下,像是敲在人的心坎上,让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凝重而又神秘起来。
彪子紧张得直咽唾沫,悄悄地往李山河身后缩了缩。
李山河心里也有些打鼓,他紧紧地盯着老常太太,不知道接下来,这老太太的嘴里,会说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