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七章 一根烟里的辛酸(1 / 1)
听着李二牛主动提起“分”这个字,李山河却笑了。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是从兜里摸出了一包“大前门”,抽出一根递了过去,动作自然得像是跟自家兄弟唠嗑。
“二牛哥,先来一根,去去寒气。”他一边说着,一边好奇地问道,“你咋还跑这么远进山了呢?前芒沟那边的林子,也不比咱这儿差啊。”
李二牛看着李山河递过来的“大前门”,眼神里闪过一丝渴望。
这可是好烟,平时他连看都舍不得多看一眼。
他粗糙黝黑的手指有些局促地在裤子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根烟。
可出乎李山河意料的是,李二牛并没把烟塞进嘴里,而是先放在鼻子前,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醇厚的烟草香,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表情。
随即,他睁开眼,像是对待什么宝贝似的,小心地将那根烟,夹在了自己的耳朵后面。
这个动作,让李山河心里“咯噔”一下。
一个常年混迹山林的老猎,会缺一口烟抽?
就算不抽“大前门”,旱烟总该有吧?
可看李二牛这珍视的模样,倒像是饿了三天的人看见了白面馒头,闻闻味儿都觉得是天大的享受。
事出反常必有妖。
李二牛做完这个动作,才仿佛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被烟油浸得黑亮的黄铜烟袋锅,又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布袋,从里面捻出一撮烟叶,慢条斯理地压了一锅。
他用火柴点上,深吸了一大口,然后对着冰冷的空气,呼出了一大团伴随着浓浓烟雾的哈气。
那口哈气,悠长而沉重,像是一声无言的叹息。
烟雾缭绕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更加落寞和疲惫。
“唉……”
李二牛狠狠地抽了几口,似乎是借着这股辛辣的劲儿,才把堵在喉咙里的话给顺了下去。
“山河兄弟,不瞒你说,要不是实在没招了,这刚开春,谁乐意往这老林子里钻啊。”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头梅花鹿,眼神复杂,有不舍,有渴望,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生活逼到绝路上的无奈。
“家里……家里出事了。”
李山河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给自己也点上了一根烟,安静地听着。他知道,这会儿,当一个听众,比说任何话都强。
李卫东和两位老爷子也看出了不对劲,都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只有彪子,还愣头愣脑地瞅着那头鹿,盘算着是红烧好吃还是清炖好吃。
“俺娘……”李二牛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俺老娘病了,开春就一直咳,前两天咳得都喘不上气了,去乡里卫生所一查,人家说肺里有毛病,让赶紧上县医院。”
“可这……哪有钱啊。”李二牛苦笑一声,那笑比哭还难看,“去年卖苞米的钱,开春买了种子化肥,就剩不下几个子儿了。为了给俺娘看病,东家借西家凑,已经欠了一腚眼子饥荒了。”
他狠狠地嘬了一口烟袋锅,像是要把所有的苦涩都吸进肺里。
“实在没办法了,俺跟俺媳妇说,俺去山上碰碰运气。要是能打着个值钱的玩意儿,兴许……兴许俺娘这病,就有救了。”
“俺在这山里转悠了两天,就带了两个苞米面饼子,腿都快跑断了,连个兔子毛都没看着。今儿个早上,才碰上这头鹿。俺寻思着,这是老天爷开眼了,就玩了命地追啊……没想到,碰上兄弟你了。”
李山河听了个大概,心里也跟明镜似的。
八十年代初的农村,一场大病,就能拖垮一个家。
特别是这种需要去县里看的大病,对于一个靠天吃饭的农民家庭来说,无异于天塌了。
李二牛的窘迫,不是装出来的。
他耳朵上那根舍不得抽的“大前门”,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他一个人,一把老猎枪,敢在这刚开春野兽都饿疯了的时候进山,不是为了发财,是为了救命。
李山河心里那点“截胡”的愧疚感,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感觉。
他看着李二牛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期盼又带着一丝卑微的眼睛,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发酸。
都是爷们,都是家里的顶梁柱,谁还没个难处?
他李山河重生回来,有金手指,有先知先觉,混得风生水起。
可他不能忘了,自己脚下踩着的,还是这片贫瘠的黑土地,身边还有无数像李二牛这样,为了活着,就得拼尽全力的普通人。
他弹了弹烟灰,缭绕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表情。
沉默了半晌,李山河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但每个字都砸得很实。
“牛哥。”
“别说别的。”
“你就说,你还差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