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九章 一顿饱,顿顿饱(1 / 1)
李山河慢吞吞地从炕上爬起来,后腰的酸乏还没完全褪去。他伸手在枕头底下摸索了一阵,掏出半包压得有点皱巴的“大生产”香烟。手指熟练地一弹,一支烟跳了出来,被他叼在嘴里。
炕沿下,彪子刚把那个旧报纸包着的小包递到一半,范老五却比他更快!
这老小子像是排练过无数遍,李山河的烟刚叼上嘴,他就跟变戏法似的从自己那件油光锃亮的破棉袄兜里摸出了一盒火柴,“嚓”地一声划着,一簇橘黄的小火苗稳稳地递到了李山河的烟头前。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狗腿得浑然天成!
这突如其来的一手,直接把彪子给整不会了!不是哥们,这活你都抢?你还算是个人?
李山河就着火苗,深深吸了一口,劣质烟草的辛辣气息滚过喉咙,驱散了些许残留的困意。
他缓缓吐出一条长长的烟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凝而不散。这才撩起眼皮,目光在炕下两个顶着乌眼青、一脸讨好的家伙脸上扫过,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大清早的…不对,这都啥时辰了,”他瞥了一眼墙上那个旧挂钟,时针稳稳指向十一点一刻,自己也是一愣,
“卧槽,晌午头了都。” 他低声骂了一句,想起昨晚的“车轮战”,心里暗自发狠:这帮娘们儿!等着!今晚非得重振雄风!
目光重新落回彪子和范老五身上,看着彪子那副想献宝又被人截胡的憋屈样儿,再看看范老五那掩饰不住的、带着点淫荡的期待眼神,李山河用脚后跟想都知道这俩货大清早跑过来堵他被窝是为啥——裤裆里那点事儿,兜里那几个钱儿!
八成是等不及要把那些狼皮卖了,好揣着票子去街里潇洒快活呢!
他不再废话,掀开被子下炕。慢悠悠地套上棉裤棉袄,趿拉着鞋走到外屋地。从水缸里舀了半瓢冰凉刺骨的井水,胡乱抹了把脸,冰冷的刺激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跟过来的两人,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
“亲兄弟,明算账。” 他竖起手指,条理清晰,“这回进蛤蟆沟,我李山河,出了四条猎犬,一个人,一辆拖拉机,用的家伙事儿。彪子,你出了一条狗,一个人。范老五,你就光杆一个,出了个人。”
他顿了顿,目光在两人脸上停留片刻,清晰地报出分配方案:“这一趟的收获,狼皮、狼肉、狼骨,加上那二十三头活鹿,总的算下来,我拿六层半。彪子,你出力不少,分两层半。范老五,你跟着跑一趟,担了风险,分一层。”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最终裁决的味道,“有没有意见?”
“没有!”
“绝对没有!李爷您说了算!”
彪子和范老五那颗大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异口同声,回答得斩钉截铁!两人脸上非但没有丝毫不满,反而都露出了掩饰不住的喜色!
彪子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分多分少?那重要吗?俺彪子啥时候缺过钱?真没了,俺二叔还能看着俺饿死?俺二婶还能不给俺口饭吃?
他这趟火急火燎地来,主要目的压根不是分钱,而是——去街里!必须去街里!宋姐姐!俺彪子带着票子来了!
范老五更是心花怒放,他看得比彪子更透:李山河这条大腿,粗得跟房梁似的,只要抱紧了,手指头缝里随便漏点油星子,就够他范老五吃得满嘴流油、撑得直打嗝!
这一趟进山,他范老五顶多算是个摇旗呐喊的,真正跟狼群玩命的是李山河和彪子,还有那几条猎狗。能跟着平安回来,还白捡一成收益,简直是祖坟冒青烟了!还要啥自行车?
李山河看着两人那发自肺腑的认同和喜悦,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就喜欢这种明白人。
手底下的人,能力差点不要紧,关键是要够听话,够忠心,知进退!
彪子虽然虎了吧唧,但对他这个二叔,那是掏心窝子的忠;范老五虽然滑头,但认准了主心骨,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这就够了。
“那成,”李山河继续说道,抛出了关键问题,“狼皮狼肉这些好说,卖了钱按份分。那二十三头梅花鹿,你俩咋个打算?是现在估个价分了,还是咋整?” 这才是大头,也是考验两人眼光的时刻。
彪子刚张开嘴,一个“卖”字还没吐出来,旁边的范老五已经抢着开口了,脸上堆满了精明的谄媚:“李爷!您这话说的!那梅花鹿可是金疙瘩!活的金疙瘩!搁俺们手里,顶多就是杀了卖肉,一锤子买卖!那多糟践东西啊!”
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带着点蛊惑:“您看,您家那位…萨娜嫂子!那可是正儿八经鄂温克族!人家祖辈就是养鹿的行家!这鹿放您这儿养着,那就是进了福窝窝!”
“能生小鹿,能割鹿茸,那才是长久的金山银山!俺们那点份子,就跟着您喝点汤就成!到时候…嘿嘿,您老手指缝里漏点鹿血酒给俺们尝尝鲜……”
彪子一听,赶紧把到了嘴边的“卖钱”俩字硬生生咽了回去,那颗大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对对对!五哥说得太对了!二叔!鹿就放您这儿!俺们放心!一百个放心!跟着二叔您,吃香的喝辣的!”
他心里也门清:放二叔这儿,细水长流!自己卖了钱,估计没两天就让媳妇给没收了,连个响儿都听不着!还是五哥看得远!
李山河看着两人这番表态,心里更满意了。还行,虽然一个莽一个滑,但都不是鼠目寸光的蠢货,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行!算你俩小子有点眼光!那就这么定了!鹿放我这儿养着,份子记着账,以后按规矩来。”
他活动了一下还有些僵硬的脖子,大手一挥:“成了!事儿就这么定了!你俩也别跟这儿杵着了!去院儿里等着!我去把拖拉机烤烤火,咱这就出发!去街里,找罗胖子!卖皮子!”
“好嘞二叔!”
“李爷您忙!俺们外边候着!”
彪子和范老五如同得了圣旨,屁颠屁颠地就往外跑,仿佛脸上的乌眼青都不疼了。
李山河则转身走向仓房,他从柴火垛里抱来一大捆干透的苞米杆子和耐烧的硬杂木劈柴。
又翻出一个积满油垢、熏得漆黑的旧铁皮桶,桶底和桶壁被他用铁钎子凿出了许多通风孔。这就是他的“烤车神器”。
冰冷的钢铁在火焰的炙烤下,开始慢慢恢复温度,凝结的机油也开始变得稀薄。
彪子和范老五蹲在院墙根下,缩着脖子,眼巴巴地看着李山河围着拖拉机忙活,快了,马上就要回街里了,到时候,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