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八章 螳螂捕蝉(1 / 1)
邢把头在一块巨大的、覆盖着厚厚苔藓和藤蔓的卧牛石旁停下脚步。
他卸下褡裢,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对着周围几棵老树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嘴里念念有词,大意是“山神爷开恩,老把头取宝,不伤根脉,留籽留苗”之类的。
然后,他示意大家噤声,自己则像只灵敏的老狸猫,蹑手蹑脚地拨开石缝旁几丛枯死的灌木和厚厚的积雪。
“瞅见没?”邢把头压低声音,激动得酒糟鼻子更红了,指着石缝下、紧贴着冰冷岩石的一小片地方。
李卫东三人凑近,屏住呼吸看去。
只见在枯叶、苔藓和残雪的掩映下,一株奇特的植物顽强地生长着!
顶端,几片深绿色、带着锯齿的掌状复叶早已枯萎发黑,却依旧倔强地指向天空。
最显眼的,是那枯萎的叶柄中心,托着一个鸽子蛋大小、鲜红欲滴的浆果!
像一颗凝固的血珠,在暮色中散发着妖异的光泽。浆果下方,一根暗红色的、粗壮的芦头深深扎进石缝下的黑土里。
“五品叶!没错!就是它!老李(指李德顺)没看走眼!”
邢把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瞅那芦头!碗口大!蔓子老成得发紫!这参,年头足啦!”
他一边说着,一边极其小心地、像对待初生婴儿般,开始清理棒槌周围的枯枝败叶和积雪,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
“都看好了!抬棒槌,讲究的是个‘稳’字!心稳,手更要稳!一丁点根须都不能伤!伤了,跑了浆,这宝贝就废了一半!”
他从背篓里取出几样专门的工具:两根一尺来长、打磨得极其光滑的鹿骨签子,一把小巧锋利的竹刀,还有一卷鲜艳的红绳。
邢把头整个人几乎趴在了冰冷的雪地上,脸都快贴到那株棒槌了。
他先用竹刀,极其小心地剔掉棒槌主茎周围最表层的苔藓和腐殖土。
然后,屏住呼吸,用一根鹿骨签子,沿着那粗壮芦头的边缘,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往下探,感觉着底下根须的走向。
另一只手拿着另一根签子,随时准备拨开可能缠绕的细小根须。
“看见没?这芦头上的‘碗’,一圈套一圈,密得很!这就是年轮!数不清了吧?起码得这个数!”
邢把头比了个手势。
“冬参和夏参,差别大了去了!”他一边凝神操作,一边用气声给仨人讲解,
“夏参,叶子绿,浆果青,在地面上招摇,容易招灾,参浆也浮躁。”
“冬参,就像这位爷,叶子枯了,浆果红了,精华全沉到根子里了!参浆浓得像蜜,药性最足!这时候抬,是上上选!”
“就是…太他娘的冷了!冻手!”
随着鹿骨签子一点点深入,黑褐色的、长满珍珠疙瘩(根瘤)和细密根须的参体,渐渐显露出来。
那主根粗壮得惊人,形状像个小人儿,分叉出两条粗壮的腿,还有许多细长的须根,像老人的胡须,深深扎在冰冷的冻土里。
邢把头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手却稳得像焊在地上。
他用签子小心翼翼地拨开冻得硬邦邦的土块,遇到盘根错节的须根,就用竹刀极其精细地切断阻碍的细小根须。
主根和重要支根的须子一点不敢动,动作比绣花还细致。
“彪子!憋住!别打喷嚏!”邢把头突然低喝一声。
原来彪子看入神,鼻子发痒,刚想抽气,被老把头一声喝住,吓得赶紧捂住口鼻,脸憋得通红。
时间一点点流逝,暮色越来越浓。
终于,在邢把头近乎虔诚的操作下,那株完整的、带着长长须根、沾满黑土和苔藓碎屑的“五品叶”棒槌,被完好无损地从冰冷的冻土里“请”了出来!
在昏暗的光线下,它散发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邢把头长长地、极其缓慢地吁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顾不得冻僵的手,颤抖着拿起那卷鲜艳的红绳,极其庄重、小心翼翼地系在棒槌的主茎上。
一边系,一边念叨:“棒槌娃,莫惊莫怕,红绳系身,福运到家…”
系好红绳,他又从怀里掏出几枚磨得锃亮的康熙通宝大铜钱,用红绳穿过,绑在参体上。“压福钱,镇住宝气,不跑不丢!”
做完这一切,邢把头才小心翼翼地将这株沾满泥土的“山宝”,用早就准备好的、湿润的青苔和新鲜树皮包裹好。
再裹上一层柔软的桦树皮,最后才放进他那个巨大的背包最底层,用衣物仔细垫好、盖严实。
他站起身,活动着冻得发麻的膝盖和腰,脸上是疲惫至极却又无比满足的笑容,像完成了一件神圣的使命。
他拍了拍背篓,对着黑黢黢的老林子,声音洪亮地喊了一嗓子:“山神爷!宝请走啦!多谢开恩——!”
暮色四合,雪野沉寂。邢把头那声“山神爷开恩”的余音还在山谷里飘荡,李山河耳朵里那点因抬参高度集中而残留的嗡鸣尚未散尽,一股极其细微、却让他浑身汗毛瞬间炸起的金属摩擦声,像毒蛇吐信般钻进耳鼓!
“趴下——!” 李山河的吼声带着撕裂般的惊恐,身体比脑子更快!
他像头扑食的豹子,整个人横着撞了出去,左手一把将刚直起腰、还沉浸在喜悦中的李卫东狠狠按倒在冰冷的雪地里,右手同时薅住了邢把头的熊皮大氅后襟,猛力下拉!
“砰——!!”
就在李卫东的脑袋被按进雪窝的刹那!一颗灼热的子弹带着刺耳的尖啸,几乎是擦着他花白的头发梢飞了过去!
“噗”地一声,狠狠钻进了后面那棵老红松的树干,炸开一大片带着焦糊味的木屑!松针和积雪簌簌落下.
冰冷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