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 长春一日游(1 / 1)
哈尔滨到从长春,要是后世,一趟高铁,一个来小时就到了,现在不行,没有高铁,只有老火车,那也用不上多大功夫。
绿皮火车吭哧吭哧喘着粗气,终于把仨人从冻得梆硬的关东平原,吐到了长春站。
天已经擦黑,站前广场上昏黄的路灯亮起,照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和驮着大包小裹的倒骑驴。
空气里除了煤烟味儿,还混着一股子大城市特有的、说不清道不明的喧嚣和油烟气。
“哎呀妈,可算到了!这铁皮罐子坐得俺腚都麻了!”彪子扛着快散架的网兜,一边跺脚一边抱怨。
李卫东没言语,紧了紧肩上的地质包带子,目光扫过车站高耸的苏式尖顶和墙上斑驳的标语,脸上没什么表情,但绷紧的下颌线松了些。
李山河则深吸了一口这混杂着冰凌和工业气息的空气,咧嘴笑了:“走,先找个地儿把家伙什撂下,再祭祭五脏庙!”
火车站附近的小旅馆多得是,挑了个门脸干净、挂着“国营旅社”牌子的。
前台大姐裹着军大衣,头也不抬地甩过来三把系着红绳的钥匙:“二楼左拐,通铺!热水炉子在一楼尽头!”
房间不大,三张硬板床挤在一起,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彪子把背包网兜一股脑儿卸在靠门的床上,长出一口气:“可算能松快松快了!”
棒槌那玩意又不会长腿,啥时候去不是去啊,要不是为了躲王淑芬爷几个也不用这么着急。
“松快啥?走,吃饭去!”李山河一把拽起他,“带你见识见识长春的‘市里火车’!”
“啥玩意儿?市里…火车?”彪子铜铃眼瞪得溜圆,一脸懵。
实话实说,这次来,就算是李卫东真没想来个大杀四方,就是想把那个五匹页的棒槌给抬回家,至于老虎,遇不遇上都无所谓了。
所以说,此次的行程就跟旅游似的,走到哪吃到哪,走到哪玩到哪就算是了。
李卫东甚至是自己都有种想法,这次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次出远门了今年自己的大孙子就要落地了,以后就窝在朝阳沟带孙子就完事了,折腾的事儿,还是让这帮年轻人去吧。
如果说哈尔滨重工业基地,那么长春就是全国第一汽车城,建国后第一辆国产红旗汽车就是长春出来的,包括后续的解放卡车,到后来的大众引进,一直到后世,对于长春建设的口号都是打造世界第一汽车城。
一旦厂子多了,工人也就多了,工人一多,老百姓手里就有钱了,老百姓一有钱,消费一下子就上来了。
说句吹牛逼的话,你让八十年代的长春人去趟京城,除了那些历史遗迹外,他也只会觉得京城也就那样。
由此可见当时东北的繁华,1978年长春GDP全国第五跟你开玩笑呢。
但是从改革开放开始,东北就真的一直在走下坡路了。
三人出了旅社,顺着人潮走到大马路。寒风凛冽,可街上的热闹劲儿一点没减。
叮铃铃的自行车流,拖着长辫子的公交车喷着黑烟,最扎眼的,是轨道上缓缓驶过、车头顶着个大圆灯、车身刷着绿漆的“长家伙”。
“就它!”李山河指着刚靠站停下的有轨电车,“上去!”
电车“咣当”一声开了门。彪子半信半疑地跟着上了车,投了三分钱硬币。
车厢里人不少,木头长椅磨得油亮,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电线,司机穿着蓝色工装,摇着一个大铁把手。
“呜——”一声汽笛似的鸣响,电车晃晃悠悠开动了。
彪子死死抓住头顶的吊环,眼睛瞪得像铜铃,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灯火通明的百货大楼,橱窗里摆着亮闪闪的自行车和缝纫机;
挂着“第一汽车制造厂”大红牌子的气派大门,门口刚下班的工人骑着锃亮的“永久”自行车,说笑着汇入车流;还有那满街跑的、方头方脑的绿色解放牌大卡车…
“二叔,这…这大城市是牛逼啊!”彪子激动得脸膛通红,嗓门震得旁边打盹的老头一哆嗦,“搁市里出门还坐火车?!这玩意儿叫啥?比咱那乌拉尔带劲多了!这得烧多少油啊?”
李山河被他逗乐了:“这叫有轨电车!烧电的!看见顶上那‘辫子’没?接着电线呢!”
“烧电?”彪子更惊奇了,仰着脖子使劲瞅车顶那集电弓,“跟手电筒似的?那得用多少节电池啊?”
春发和,此时还挂着“三道口饭店”的招牌,但老长春人都认“春发和”这个名儿。
门脸不大,两层小楼,青砖墙被油烟熏得有些发黑,木头门框上的红漆也斑驳了。
可一推开门,嚯!那叫一个人声鼎沸!白炽灯明晃晃地照着,十几张油渍麻花的方桌挤得满满当当,跑堂的伙计端着大托盘在人群中穿梭,吆喝声、划拳声、碗碟碰撞声汇成一片热浪,夹杂着直冲脑门的浓郁菜香!
“三位!里边儿请!有座儿!”一个肩膀上搭着白毛巾的伙计眼尖,麻溜地把他们引到靠墙角一张刚擦出来的空桌。
李山河做主,照着墙上挂的水牌点了菜:“锅包肉一大份!雪衣豆沙!大拉皮!香酥鸡!再来个压轴的大肘子!三碗大米饭,快点啊师傅,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等菜的功夫,李山河给彪子普及:“瞅见没?这春发和,正经老字号!小鬼子那会儿就有了,公私合营改叫三道口,可老味儿没丢!长春城里头一份儿的关东菜!”
没多大会儿,跑堂的托着大木盘,吆喝着“菜来喽——”,旋风似的过来了。
东北大拉皮, 粗瓷大海碗,晶莹剔透、足有半指宽、颤巍巍的绿豆拉皮盘踞中央,像块巨大的水晶冻。
上面堆着五彩丝儿:嫩黄的蛋皮、翠绿的黄瓜、橘红的胡萝卜、深褐的熏肉,还有一把炸得酥脆金黄的土豆丝!
顶上浇着厚厚一层浓稠的芝麻酱,混着喷香的辣椒油和米醋。伙计当着面,“刺啦”一声,把一小碗蒜泥、香菜末、炸辣椒段全倒进去,筷子一拌!
那香气,酸、辣、咸、鲜、香,混合着芝麻酱的醇厚和蔬菜的清爽,像颗炸弹在桌面上爆开!彪子喉结上下滚动,咽口水的声音隔壁桌都能听见。
接着是锅包肉、香酥鸡、大肘子,雪衣豆沙是最后上的。
李山河心里暗戳戳的寻思,估计后厨的厨师都该骂娘了,越他妈忙越给老子添乱。
这年头可没有打蛋器,全靠一双筷子搅合,估计师傅是一边骂一边做的。
彪子可不管厨师骂不骂,吃得满嘴糖霜,直呼:“这啥玩意儿?跟吃棉花糖似的,还带馅儿!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