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八章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二)(1 / 1)
“还有,”李山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
“钱!咱们现在赚的是刀口钱,见不得光。周主任那边能解决一部分,但大头,还有以后源源不断的进项,得有个‘干净池子’装,还得能流回来生钱!”
魏向前眼睛一亮:“二哥,你是说…”
“香港!”李山河吐出两个字,斩钉截铁。
魏向前眼睛猛地亮了:“香港?那…那可是自由港!金流、物流…”
李山河继续说道:“从老毛子那边,想办法!瓦西里不是缺硬通货吗?美元、黄金,咱们给他!但货,直接发香港!”
“货到了香港,就地变现!美金!港纸!然后…”他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
“在那边找靠得住的人合作,注册公司,洗一道!把咱们的钱,变成‘香港爱国商人’的投资,光明正大地投回内地!”
“建厂也好,搞贸易公司也罢,套上这层‘港商’的皮!这样,钱干净了,路子宽了,掐脖子?哼,到时候,咱们是给国家引进外资的功臣!”
他看向听得目瞪口呆的三驴子和魏向前,声音斩钉截铁:“这条腿,必须尽快搭起来!”
“向前,你路子野,想想办法,在香港那边,找一个靠得住、嘴严、只认钱不认人的‘白手套’!”
“钱,不是问题!瓦西里那边,三驴子亲自去谈!以后,明面上走黑河这条线,暗地里,香港这条路,才是咱们真正的命根子!”
屋里一片寂静,只有火墙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所有人都被李山河这大胆又缜密的谋划震住了。
从黑土地到西伯利亚,从军火交易到香港洗白…这盘棋,越下越大!
其实李山河会下个屁的棋啊,都是以前进笆篱子听那群倒爷吹牛逼的。
让那帮人干活是一个比一个拉,让他们吹牛逼是一个来一个来的,进去了整天想,夜夜想,怎么才能洗白,最终都是一致认为到香港转一圈批一层皮最好。
“具体操作,”李山河看向魏向前,眼神带着信任和托付。
“向前,你脑子活,路子野,跟黑河刘胖子那帮地头蛇也熟。这事,你牵头琢磨!找可靠的人去趟香港摸摸路!钱,先从这次履带的利润里拨!记住,安全第一,宁可慢,不能错!”
魏向前深吸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沉甸甸,却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他重重点头:“二哥!交给我!保证把这‘池子’和‘水管子’给你铺平溜了!”
“行了!”李山河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带着疲惫的轻松,“眼瞅着要过十五了。彪子!”
“二叔!”彪子噌地站起来。
“收拾收拾,明儿个跟二叔回家!苏联这大列巴,吃得我胃里泛酸水,还是你婶儿包的酸菜馅饺子得劲!”想着家中的娇妻,心头一阵火热。
夜深了,张家小院的灯熄了。
西屋里,嗒莎已经沉沉睡去,三驴子还睁着眼,想着心事。
东屋,李山河推开门,张宝兰正就着昏黄的灯光纳鞋底,火炕烧得暖烘烘的。
李山河洗漱完进来,带着一身寒气和水汽。
他没说话,从后面轻轻抱住张宝兰有些单薄的肩膀,把脸埋在她带着皂角清香的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看到李山河脸上难掩的疲惫和风霜,眼里满是心疼,没多问一句,只是轻声说:“灶上温着小米粥,喝点暖暖胃?”
一碗热腾腾、稠乎乎的小米粥下肚,暖流从胃里蔓延到四肢百骸。
李山河躺在烧得滚烫的火炕上,张宝兰依偎在他身边,厚实温暖的手掌轻轻抚着他紧绷的背脊。
屋外是凛冽的寒风呼啸,屋里是灶火余烬的微光和妻子身上熟悉的、混合着皂角与烟火气的味道。
紧绷的神经在这份安稳中渐渐松弛下来。
他低声跟张宝兰说着些家常,朝阳沟的雪是不是更厚了,爹娘的身体,李山峰的功课,家里的媳妇们…只字不提履带、枪炮、瓦西里和周主任。
仿佛他只是一个离家多日、寻常归来的丈夫。
张宝兰也默契地不问,只是用温热的身体和轻柔的抚摸,无声地熨帖着他灵魂深处的惊涛骇浪。
这一夜,没有激情如火,只有相濡以沫的暖意和劫后余生般的宁静,在黑土地最深的寒夜里,构筑起一个短暂却坚实的港湾。
天蒙蒙亮,哈尔滨火车站笼罩在一片灰蓝色的晨霭和蒸腾的白汽中。
绿皮火车像条巨大的钢铁爬虫,静静地卧在轨道上。
大包小裹,挤得像沙丁鱼罐头,空气里弥漫着哈气、煤烟、汗味和冻梨、红肠、大列巴混合的复杂气味。
还有小贩叫卖“耶乎的烤地瓜”“刚出锅的粘苞米了嗷”的吆喝声混在一起。
李山河只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轻装简行。
彪子背着个鼓鼓囊囊、快把他压垮的巨大帆布包,里面塞满了哈尔滨的特产。
秋林公司油亮粗壮的红肠、大列巴面包、成袋的“酒糖”、还有好几盒包装精美的“正阳河”酱油和“老鼎丰”糕点。
他满头大汗地往前拱,嘴里不停嚷嚷:“借光!借光!吓死俺咧!挤怀孕了都!”
“二叔,东西都在这儿了!保准家里稀罕!”彪子把麻袋小心地放在行李架上,擦了把额头的汗。
李山河点点头,目光扫过站台,魏向前站在不远处,对他微微颔首,眼神里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三驴子和嗒莎也来送行,嗒莎好奇地看着这喧闹的场景,三驴子则有些担忧地低声对李山河说:“二哥,路上当心点。”
“嗯,看好嗒莎,安心待着。”李山河拍了拍三驴子的肩膀,又看了一眼嗒莎,女孩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绿皮火车“呜——”地一声长鸣,喷出大股白色的蒸汽,缓缓启动。
车轮碾过铁轨,发出熟悉的“哐当、哐当”声。
李山河靠窗坐下,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覆盖着厚厚积雪的北国平原,哈尔滨那些尖顶的俄式建筑渐渐模糊。
快了。车轮滚滚,载着满身的疲惫、惊险、算计,也载着对那片黑土地和亲人的深沉眷恋,朝着家的方向,义无反顾地驶去。
年味儿,混着松枝和鞭炮的硝烟气息,仿佛已经穿透了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
十五的灯,等着他回去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