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无肠更为新声断（1 / 1）
百尺朱楼闲倚遍。
薄雨浓云，抵死遮人面。
羌管不须吹别怨。
无肠更为新声断。
…… …… ……
那个人出现了。
毫无预兆的，就在她寂寞、孤独，伪笑了太久的生命中。
带着他独有的一身寒气与淡漠的眸子。
她磕到在地上，她被人挟持在手里，他的冷眼相对。最后，两个人却走到了一起……
此时，高愈翔似飘雪的一抹霜白，渐现于漆黑的洞口处。当第一束刺眼的阳光射进，他侧头停顿了许久。再抬眼再望去时，远远的，那最熟悉的身影，已经冲向了这边。
从什么时候开始？
他的世界里，居然多了一个人。
高愈翔。不是该永远走在别人的前方，只给人留下背影的吗？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身边，多了这样一个人。不愿呆在他的身后，不愿被人护在怀里。明明就是弱女子一个，却偏偏执拗地对他说……
‘我会走的快一点，跟上你的……’
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高愈翔明白了。从此，他已经不再是自己一个人独行了。眼前这个女子，一个古怪的女子，只愿与他并肩而行。
所以，他想要她……
要她活着，然后陪着她。高愈翔也不再是无欲无求的人，这一刻，他发了疯的想保住一个人的命。此时的高愈翔，亦不再是义无反顾的茫然为生。
没错。即使可笑，他也必须要承认。他开始害怕面对死亡。
从来没有怕过的，但这一刻，当死亡的脚步接近时，他又是如此的不甘心……
……
高愈翔提足了体内的所有气，只为走好这眼前的短短一段距离。
眼看着脸前的小二越来越接近，他的心却针锥般的刺痛起来。
娇人身后，站满了身着五颜六色异服的江湖人士。他们虽然有的是名门正派，有的是魔教邪派，但是在高愈翔眼中，那群人都是一样的。无论他们是如何的一脸正气或是大义凛然。他们的嘴脸，都是奸佞、阴邪且不堪的。
所有的视线，根本不是为了武林尊主的出现。因为他们的眼中，只看得见尊主手中的那只装了‘玄武秘籍’的陌生盒子。高愈翔心下明白，人群按耐住不敢冲来的原因，只是他们还有对‘死亡’的恐惧。
他们惧担着他身上是否有致命的‘火瘴’……是啊？死，谁不怕？
“……”
猛然，一个重物，狠狠撞进了他的怀里。他纷乱的心绪，再次被平缓。低头看看怀中，娇人拥来的双手正是暖暖的，还在抖动的，紧紧的揪着他的身后。
莞尔。那一抿足已惊动天地的缓笑，在那千年不化的冰峰之上，如饱经了几世严寒的雪莲……
瞬间绽开了。
第一次，高愈翔笑得心动，笑得心痛，笑得……像从万年的沉睡中初次醒来。
为什么？为什么没有早些相遇呢？
如果……如果可以让他选择。他会去做个农夫，做个屠户，或者比这还要平凡的人。再给他们一次相遇的机会，或许是街口，或许是野外，或者是茫茫人海中也好。他……发誓，他一定会在第一眼便认出她，叫住她。用像常人一样最平凡的语气对她说出那句，他一直没有说出的话……
“莫离岚……我是那个……‘大侠’，六岁那年……你还记得吗？”
一个惊颤。怀中的小二惶惶地抬起了头，带着那一脸的茫然，相互对视着。直到，娇人眸中的那一丝淡雾渐渐凝聚，闪过了一丝惊异后。轻启了唇。
“六岁……那年。独牙山……的山洞？你是……那个‘大侠’？”
越说，小二眼中那一丝惊异越浓。而脸前的高愈翔却只回了浅浅地一个点头。只是不察间，含笑的俊脸越来越显了惨白……
过了许久，两人的对视在莫离岚的一个深笑中打断了。娇人钻回了他的怀内，一切都不重要了……
初遇的时间、地点。反正他们就是这么离奇而又怪异的一对儿，无论在任何人眼中。
都不重要了。现在，她知道他还活着，他也确定了她活着。虽不说，两个人的心，已经是最大的满足了。
但是……
那一刻又是如此的短暂。
当莫离岚沉溺在兴奋的重遇中时，她没有发觉到，拥着他的男子。渐渐……冰寒了下去，身子正缓缓地倾向她的双肩。
“怎么办……每次都给你看到，在……我最狼狈的时候。莫小二啊……莫离岚……我的小二，我……该拿你……怎么办……”
那一句话，每一个字的吐出伴随了明显的沉喘，声音却愈渐小了下去。就在莫离岚再次抬头望向上方的那一瞬间……
那个人所有的重量，压在了她纤弱的肩上。
一切，都来得太快，太急，太沉重了。以至于，莫离岚措手了不及……
两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莫离岚只是恍然地被压坐在了地上，她顿时怔了神儿，愣愣地将视线下移……
倏地，脑中一片空白。只涩涩地吞咽了一口，艰难地发出了一声……
“小冷……”
而眼下的人，纹丝不动。原本茉白的一身长袍，后背，却是一滩模糊了的血肉！
什么时候的事？血？哪来的血？
鲜红的血、肉，偶现的白骨……
莫离岚的眼前，小冷的后背，似……被谁剜去了一片肉。
抖动地抬起双手，鲜血，原来早已沾满了鲜红……
…… ……
“小冷？！”
轻轻摇晃几下。她的手却在抖动不停。而身边，闭了的眸子却迟迟没有回应。
“小冷……不可能的。刚刚还……还好好的，这……这些血，是，别人的。是别人的……”不知何时，干涸了很久的眼眶，重温了湿润。
她带着茫然的视线，只是痴痴的、不停的将双手往身上蹭去。脑海中，不知是太乱还是太空，一切意识都跟不上停滞的行动。小二只是呆坐着，身体僵硬地抽搐起来。
不是他的，这些血……不会是小冷的。
使劲的摩擦，手上的血迹渐渐淡去，却……还是红的。
莫离岚恍然一怔，开始搬动小冷的肩膀。小二使劲的撑起了他的上身，想往自己的背上担去，但是……她还是太弱了。
纤弱的身体，瘦细的手臂，微小的力气。有着‘莫离’这样为世人惊恐的光坏又有何用，此时，她只是最无力的那一个。
她背着他……奋力的站起来，已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大夫……我，带我们，去看……大夫。”
苍白的小脸抬起来的一瞬间，又是一怔。何时开始，那一群人已经离他们那么近了。可是，他们的眼神……却是那么的冷淡，那么的……阴暗……
“小二姑娘。你……你把高尊主手里的盒子扔过来。我……我马上派人带你们去看，看最好的大夫……”
那是唐无，离她最近，却迟迟不敢越雷池一步，口口声声是高愈翔的好友，却只关心‘玄武秘籍’的唐无。‘无’？无的是什么，是良心吧……
“小二！不要听外人胡说的。你和翔儿不要动，你……你把盒子交给奶奶……来，扔过来。你要相信自家人，他们都是窥视翔儿的‘秘籍’，他们，不会救翔儿的……来，给我，我替你保管。”
那是金家的一家之主，高愈翔的亲……生的外婆。除了自己家族的威望与光辉，什么都可以放弃的一个人。金家？‘假’的是什么，是亲情吧……
“喂！小姑娘……你最好放聪明点。我们五大派可是这里人最多的，你最好交给我们，否则的话……”
…… ……
已经，听不下去，想不下去，撑不下去了……
两天没有进食，身太虚；被封了穴太久，体太弱；从没有下过山，心太浅……所以不知道，不知道这现世，这江湖的深，江湖的暗……
小二一个虚乏，再次重重地跌回了地上。而身后的人，一个下坠，僵倒在她身后。
围在身前的人群以为是小二中了‘火瘴’发作，纷纷后退了步子。而瘫坐在地上的娇人，却并没有什么异样。莫离岚停了挣扎，只轻轻的将小冷覆在她的膝上。
一个人沉沉地低着头，伸手拿来了小冷手中紧握的，满布了鲜血的那只……檀木盒子。
所有人的视线，期待的、望眼欲穿的、垂涎欲滴的，全部都是为了那一只盒子。
一阵秋风撩过，娇人的长发散下，长长的，实实地盖住了面庞。盒子也被掩在浓密的发下，而此时的小二就如定住了一般，迟迟没有动作。
“‘玄武秘籍’？你们想要的……世人都想得到的。就是这么个破盒子？哼……”
那一笑……不知为何，声音惊撼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你们那么想要这东西吗……为什么？我从来……从来没有伸手向任何人要过任何东西。无论爹爹们问多少次，我从来都不会伸手索要任何东西。因为，在我眼中，我……没有可以向别人索要的资格。可是，你们……你们在我眼中，更不配！”
娇人淡淡的说着，却始终没有抬头，盒子仍在她的手中。渐渐的，场面开始陷入了一阵沉默的气氛当中。
“你把盒子给我们……作为交换，我发誓，我以唐门大当家的名义发誓，我绝对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唐无耐不住性子了，竟试探地向着莫离岚的垂发，伸手而去。
“滚——————————！”
“…… ……！”
“啊…… ……”
“她…… ……”
就在莫离岚愤怒地抬头的那一瞬间。
众人望着她的脸，惊怵了。
她……魔，魔鬼啊！
眼前的那个女子……那个明明是纤弱扶柳地秀面娇容，常带着一脸盈笑的娇人。这一刻，竟变成了十足的魔鬼？！
她的眼睛，是黝黑的一片，没有一丝的眼白，完全是墨黑的一片。
不是人们的眼花了，而是她确实被蛊毒染黑了眸子。似是泪水的东西从眼中涌出，却成了浓浓的两行黑色，顺着苍白的面颊，滴在了手中的锦盒上。
盒子？视线的一个下移，这才发现，原来她的指甲也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她是怪物吗？
为什么，一瞬间就变成了这样……
可惜，已经晚了。现在，他们想什么，惊什么。都是迟了。就在那浓郁的黑色滑下的一瞬间，空气中，越来越重的黑色粉末……
在人们没有察觉到的时候，漫无方向的四处飘散了开来。
“啊？好，好痒啊……怎么……”
“哎，对哎，怎么突然……好像……”
“啊——！痒啊……”
接着，有人的注意力被分散开。因为，他们突然感到身上是一阵阵的奇痒难忍。然后，人们开始挠痒……
再然后，他们开始越来越痒。
有人开始挠脸，开始挠手、挠脚。
甚至，有人把皮挠破了，却还是痒。痒……钻进了皮肤，钻进了血管，钻进了骨头……
指甲……激烈地摩擦着皮肤的声音，肆起……伴随着，渐起地尖叫声，还有不知何时响起的哀鸣声。
有人逃跑，拼命的跑，却还是痒。于是便边跑边挠……
有的人在倒在了地上，浑身是血，却还在挠，挠到了骨头。挠到了痛和痒都无法分辨的极限，于是……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死亡接近……
一时间，活生生的人间地狱上演开来……
…… ……
黑色，滑过脸庞，依旧争先恐后的溢出来。里面……有愤怒，有怨恨，有痛苦，有悲哀……
恨？狠？
太恨了，所以还不够狠，还不够！她好恨，好恨这人世，好恨这里的每一个人，好恨……自己的软弱，自己的无能，还有自己的不知‘索要’……
她的心……正经受着被一片又一片的撕扯开。不为别的，就为眼前这不肯挣开的一双冷眸。她宁愿相信，眼前的这张……她最珍爱的脸庞，只是睡去了。他会醒的，然后再带着她，飞离这个地方……
“呜————呜呜——啊……呜啊……啊——————————！”
当心中最后的一丝希望决裂，那一瞬间，因为太痛，呜咽着哭喊出了声。可当她哭出了声音，却又觉得心中的痛更沉重了……
原来，当死亡就站在你面前时，你才能真正地看清……
所谓生命，是你远无法承受的一份重量。
爱愈重，痛就愈重。
“呜啊……啊————————————！”
远处，无数哭喊的声音，无数求救的声音，无数哀鸣的声音。这一瞬，却皆被莫离岚这撕心裂肺的一声长哮盖了去。
…… ……
飘然间，有一阵淡淡的幽香飘来……
香味，渐渐浓郁。
地上，痛不欲生的一片人，缓缓停滞了狠挠着遍体的手。‘
怎么……好像突然没有那么痒了。’
然后，一身浅白纱衣的老者，在人们没有发觉的时候，降立于人前。细看去，他该是过百的老翁一位。雪白的一头长发，随意的系于发尾。同样洁白的眉毛与胡须长长的垂泻于额下，带着一脸的慈笑。让人恍看成是下了凡间的某位仙人……
老者的目光，只在一人。
莫离岚缓抬头，乌黑骇人的一双眸子，对视着老者，脸旁氏两行墨黑的泪痕。只剩了一脸的惨白与绝望，她只缓缓抬起一只手，平摊地伸向老者面前。
淡淡地说道：
“我要……我要我的小冷。你把我的小冷还给我，我的……高愈翔，我的……‘大侠’。你把他还给我啊……爷爷————！！！”
疯狂的吼着，用那疯狂的语气。
没错，这一刻的莫离岚：
彻底的疯狂了！
…… ……
…… ……
黑色的粉末，仍在空气中蔓延着。
那一抹纯白的介入还没有扭转这‘遍染了黑郁’的局面……
或许，人们早该好奇了。关于这‘玄武老人’的姓是什么？
其实，‘玄武’只是他的字……他的名字是：
“莫离玄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