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5章 汪映葭诡计,鹿死谁手(1 / 1)
沈知韫迎着他的目光,开口打断他的侥幸:
“东风寨秦大当家,久仰。”
在秦岳思虑是否该杀了眼前之人,还是以她为人质时,沈知韫又开口:
“秦大当家护朔风百姓,以身入局,杀敌无数,我自是深感佩服。”
秦岳却没有应,只说:“属下不知夫人所言,还请恕罪。”
她弯了弯眼,眼中闪烁精光,一副恍然的模样:“既然如此,刘福子等人便是可疑之人。”
“也罢,我这就派人把他们抓起来,严加审问。”
秦岳心中一紧,见沈知韫说罢,迟迟没了动静,不动声色地抬眸一看,却正好被她抓到。
她笑意盈盈,一切尽在不言中。
秦岳暗叹一声,沈夫人果真敏锐。
他问:“夫人此举何意?”
沈知韫道:“自然是明白秦都尉的志向,我听说过东风寨秦大当家之事,他约束手下,定下规矩,只劫不义之财,不对普通百姓出手,更是多次助朝廷对戎狄出手。”
原先朝廷见东风寨名声渐大,试图剿匪,可惜地势易守难攻,朝廷久攻不下。
后来戎狄作乱,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我以为,秦大当家心系百姓。”
“如今我也想你能得偿所愿,杀退戎狄,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将军。”
上辈子,秦岳一直蛰伏北地,等到天下大乱之时,顺势起事,打着除暴君的口号一步步做大,成为北方不容忽视的势力之一。
最后,是沈知韫使计,替陈玄策除了此人。
回忆过往,她一时恍惚。
那人临终前,为了洗清她的名节,故意当场逼自己动手,叫众人清清楚楚瞧见他死在自己手上。
本以为这样能洗清当时的污名。
不料陈玄策怕兄长得势,默许外界继续传播风言风语,玷污她的清名。
秦岳不语。
半晌,他一改之前那副沉默寡言的目光,眼中精光闪烁,他笃定道:“夫人此举,是为谁招降?”
他一向锐利。
沈知韫眉眼弯了弯。
“自然是为了自己。”
“无论成与不成,秦都尉为大乾奋勇杀敌,我不会落井下石。”
沈知韫离开时,注意到那个叫刘福子的小兵候在外头。
她朝此人点头示意。
上辈子,秦岳身亡,这人明明已经听从秦岳的命令逃走,却为了护一村百姓逗留一夜,被大乾将领包围,始终不曾接受诏安,力竭而亡,也未动百姓分毫。
她印象极其深刻,是个忠勇之士。
刘福子嘿嘿一笑,朝她行礼。
沈知韫走出来时,余光一顿,远处帐篷外猛然缩回一道身影。
见人走远,刘福子急急忙忙窜进去,朝好大哥打探消息。
却见他眉头紧锁,格外阴沉。
怎的,这是夫人说了什么叫大哥生气了?
秦岳提醒他:“你行事小心些,被人发现不对劲了。”
刘福子一拍额头,心慌不已:“夫人发现了?难怪她今日笑得没温柔……”
秦岳冷眼看过去。
他瞬间顿住,尴尬一笑。
“哈哈、哈哈诶大哥……”
“此地不宜久留。”
刘福子笑意顿住。
……
沈知韫忙碌一天回府时,夜已经深了。
却见陈玄策在院中等她。
她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微缓:
“怎么还不去休息?”
陈玄策牵着她的手,一道坐下:
“你为我奔波辛苦,我不得多多关心?”
他目光落到她身上。
她奔走一日,裤脚、鞋边难免沾上一些脏污,发髻也不如从前那般精致,只是简单束起。
看得出来,是忙了一日。
然而双眼却神采奕奕。
不知为何,更叫他动容。
沈知韫确实有些累了。
多年金尊玉贵的生活,养得她四肢不勤。
只是再累再苦,总比笼中雀强。
命运掌握在他人之手,怎知哪一天就被人扼住喉咙?
“既是夫妻,又何必多礼?”
“这段时日我替你走访了城内伤亡将士家中,如你所愿,城内大扬夫君仁善之名。”
当然,是夸将军夫人仁善仁德。
“将军”只是顺带的。
“夫君可还满意?”
沈知韫歪了歪头,挑眉反问。
闻言,陈玄策欣然大笑,爱极了夫人刚刚的灵动模样。
“多亏夫人,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沈知韫垂眸,遮住眼中冷意,推了推他的手臂:“我有些困了,你也早些休息。”
陈玄策含笑道:“我留下,替夫人尽尽心意?”
“夫人只需躺着……”
见她难掩倦意,陈玄策心软了,不好打扰她:“你休息去吧。”
他等沈知韫睡着后才离开。
听见那细微的脚步声走远,床上的沈知韫缓缓睁开眼。
这人在旁边盯着,她如芒在背,哪睡得着?
身体早已困倦不堪,可精神越发清醒。
今日与秦岳的对话确实是形势所逼。
她没有撒谎。
军中警惕细作,同在一处军营中,有人注意到王大山等人的异常,暗中上报。
上辈子秦岳是朔风城破之际趁乱离开。
这辈子城内未乱,秦岳也没找到时机。
这要是被人告到陈玄策耳边,他派人一查,保不齐为了自保,秦岳会做出什么事情。
……
陈屹川练完大字,汪映葭心疼地递来洗干净的香梨,做足了疼爱模样:“快休息一下,川儿辛苦了。”
他谢过葭姨,慢慢咬着香梨,没忍住问道:“母亲近日在做什么?”
闻言,汪映葭笑容一僵。
果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你母亲,自然是有要事在忙,每日出府,都没有空来看川儿。”
“你若想母亲来看你,葭姨替你去说一声?”
她故意扬高声音。
陈屹川把头撇开:“……没有想她。”
汪映葭心中嗤笑,算准了这个孩子脸皮薄心气高,怎么好意思顺着她的话承认?
陈屹川无精打采地吃着香梨,神情恹恹。
午间困顿,睡醒时,他睁开眼,却隐约听见外头窗下的些许动静。
有人压低声音,话语却清晰传入他的耳中:“夫人这事要是被人知晓,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闻言,他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屹川起身,脚步放轻,朝外走去,侧耳细听——
是葭姨和人在说话。
“难怪夫人如今和将军越发生疏,甚至连小公子也不过来照看,竟是因为她……”
她怎么了?
陈屹川心急,将耳朵贴得更近。
汪映葭余光瞥过去,微不可察一笑。
口中却急切地打断:“别说了,这些事情要是传出去,会连累弟妹被人耻笑辱骂的。”
“时间差不多了,快去看看屹川醒了没有?”
“这孩子这般懂事,原来是有这般原因,弟妹才不喜他。”
陈屹川心惊肉跳,匆忙爬回床上装作熟睡模样,脑中还在忍不住想着这事。
是什么事?
要浸猪笼,会被人耻笑?
他暗暗咬紧牙关,眼角却忍不住溢出眼泪。
小厮回来时,见小公子依旧熟睡,忍不住松了口气。
暗中警惕地看了一眼不远处汪映葭。
原先夫人派他照看小公子,本就是小心嫂夫人。
可偏偏,上次的事情嫂夫人诚恳认错,又取得小公子的原谅,他无权叫公子疏远嫂夫人,只能紧紧盯着,生怕有一丝遗漏。
薛姑姑被嫂夫人指挥去干其他事情,派他守着,谁知刚刚他有些尿急,想着小公子熟睡,才去了一趟茅房,路上被一个姐姐问话,费了点功夫。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一圈,似乎没什么问题。
就是……小公子似乎睡得久了些。
“薛姑姑,您什么时候回来?”
他见人出现,心中一紧。
这位一向沉稳的薛姑姑却没好气地推了他脑袋一下。
“上次挨打,还没长教训吗?”
她目光落到外头的汪映葭身上,深深皱眉。
……
沈知韫终于收到兄长来信。
她颤抖着手,翻看查看。
熟悉的字迹叫她瞬间双眼发涩。
细细看完,她收好信,平复了许久才缓过来。
兄长之死对她而言打击最大。
上辈子,陈玄策告诉她,沈兄长率军途中遭遇戎狄埋伏,当场身亡。
却从未提起,兄长那般善于作战之人,多次死里逃生,为何率领两万大军却还是被戎狄活活围杀。
后来沈知韫才知道——
是陈玄策怕兄长会与他夺权!
如今朔风城并未出事。
她早早送出信件安抚,兄长也不因担心她的安危,私自离城被罚。
一切都有个好的开头。
她心中欢喜。
若有可能收服秦岳,算是有了极大的助力。
但是,这位枭雄擅于蛰伏,怕是难成。
这日,她回府时,半路迎面撞上汪映葭。
重生归来,她对汪映葭很是冷淡,几次拒绝约见,对方心知肚明,因此没花功夫对她殷勤小意。
这次却一反常态迎了上来。
“弟妹怎回来得这么晚?”
她话语关心,想要顺势挽着手臂以示亲昵,却被躲开。
“有事?”
沈知韫眉头一皱,上下打量她一眼。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汪映葭气笑了,故作嗔怪道:
“你我是妯娌,关心你罢了。”
“听说弟妹近日时常去伤兵营?那里臭烘烘的,鱼龙混杂,要是小心感染什么脏的乱的,影响屹川就不好了。”
她扇了扇风,似是好意提醒。
沈知韫反问:
“听你这话是看不起伤兵?”
“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知韫笃定:
“你就是。”
“汪映葭,你别以为将士不知道夫君为了救你大费周章地来回奔波,就这般,他们也不曾因你的戏弄生怨,要夫君把你赶走,你凭什么看不起他们?”
汪映葭心头狠狠一跳。
这沈知韫怎么牙尖嘴利?
“再说,若屹川有什么事,也是你害的,毕竟平日里你千方百计与他接触,指不定又害他不浅。”
说罢,她抬脚欲走。
汪映葭心有有气,上前一步便拦下她:“弟妹怎么讲话这般呛声呛气?”
“除了上次幼犬一事,我自问事事待你真心,对屹川更是疼爱有加。”
“莫不是嫌我碍眼,容不下我?”
又来了。
沈知韫心中有事,不想和她继续牵扯。
前几日是没给汪映葭两人私下独处的机会,如今被她迎面拦下,不得不敷衍几句。
见她又是这番作态,轻嗤一声:“汪映葭,你的心思如何,谁人不知?”
这话一出,吓得她心头一跳。
沈知韫神情冷淡至极,直言:
“你死了夫君,可别惦记上别人的夫君。”
“毕竟这种事情传出去,寡嫂和小叔不清不楚,太过难堪了,不是吗?”
汪映葭攥紧手心。
没想到沈知韫竟然这么大胆,直接挑破!
“你误会了,我怎会……”
“是误会就好,谁要是这么做,怕是会被浸猪笼,被人奚落一辈子。”
“大嫂可千万不要误入歧途。”
汪映葭讪讪一笑。
今日这场交锋她是落了下风。
看着沈知韫离去的背影,她眼中淬了毒。
等着吧,她终有一日要当众抓住沈知韫的把柄,叫她向自己屈辱求饶。
到那时,无人护她!
沈知韫自然察觉到后面那道阴冷的目光。
但这何尝不是她所想的?
毕竟目前看来,汪映葭体贴侄子,对外友善,没犯什么大错。
即便她院里下人揭发她表里不一,她自然能找千百种借口说下人因之前犯错受罚而心中记恨。
如此——
就逼汪映葭出手,看她走上绝路。
看看鹿死谁手。
至于陈玄策。
他还得为自己打江山。
该死的时候再死,才是她最爱的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