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本宫就是这么嚣张,不服憋着!(1 / 1)
御书房内,烛火通明。
新皇萧逸尘正对着一幅大周全舆图,目光落在北境沧州的位置,久久未动。
一名太监跪在殿中,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将宫门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漏地禀报完毕。
“……奴才,奴才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
说完,他便将头深深地磕在冰凉的金砖上,不敢再出半点声息。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许久。
萧逸尘终于动了。
他转过身,拿起御案上的一支朱笔,似乎是想批阅奏折。
“知道了。”
他吐出三个字。
“退下吧。”
太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御书房,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萧逸尘拿起一本奏折,打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手中的朱笔,墨汁滴落,在明黄的奏章上,晕开一团刺眼的污迹。
他猛地将手中的奏折合上,扔回案上。
……
夜色深沉。
景阳宫内,一片冷清。
沐瑶遣退了所有宫人,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里。
她面前的桌案上,铺着一卷崭新的宣纸,旁边是研好的墨。
她没有动笔。
陈庆之走了。
带着她点燃的火种,去了那片最适合燎原的北境。
枪杆子,已经就位。
但革命,光有枪杆子,是远远不够的。
还需要笔杆子。
需要一个足以颠覆这个时代所有人思想的,全新的理论体系。
一套能够让天下人信服,为何要推翻帝制的理论。
前世日不落帝国的那帮贵族,为了让国王交权,还写了一部《大宪章》。
她要做的,比那更彻底。
她要从根源上,否定“君权神授”这四个字。
最大的阻力,来自于朝堂上那些皓首穷经的老臣。
他们信奉了一辈子的祖宗家法,君臣纲常。
想让他们接受一个没有皇帝的世界,无异于让他们亲手刨了自家的祖坟。
所以,必须有理有据。
沐瑶的脑中,开始构思一部属于这个时代的《大抗议书》。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断了她的思绪。
身着玄色龙袍的萧逸尘,在一众内侍的簇拥下,踏入了景阳宫。
他挥了挥手,屏退了所有人。
偌大的宫殿,再次只剩下他们二人。
沐瑶连身都懒得起,只是抬了抬眼皮,靠在椅背上。
“陛下不去温柔乡里陪着淑妃娘娘,来妾身这冷宫做什么?”
她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莫不是这么快就腻了,想来换换口味?”
萧逸尘对她这副阴阳怪气的模样早已习惯。
他径直走到她对面,隔着一张宽大的桌案,看着她:“沐瑶,正经一点。”
“臣妾与陛下之间,还有什么正事可说?”
沐瑶坐直了身体,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陛下深夜到访,所为何事,您不说,臣妾也猜得到。”
她顿了顿,慢悠悠地问:“是来问罪的?”
“问罪?”萧逸尘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随即否定:“朕不是来问罪的。”
“朕是来提醒你的。”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朕知道你和陈庆之关系不一般,你们过去如何,朕并不在意。”
“但是现在,你是朕的贵妃,往日也是朕的王妃!”
“在宫门前,当着那么多禁军的面,与一个外臣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新皇的威严。
沐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看他学着做皇帝的样子,还挺有意思。
见她不语,萧逸尘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继续说道:
“朕给了你景阳宫,给了你贵妃之位,是让你安分守。”
“朕可以给你体面,但你自己,不能不要。”
这话说得很重了。
几乎是在明着警告她,再有下次,他会收回这一切。
沐瑶终于有了反应。
她站起身,绕过桌案,一步步走到萧逸尘面前。
两人的距离,不过一尺。
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
“陛下说完了?”她问。
萧逸尘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想后退,却忍住了。
他不能在一个女人面前露怯。
尤其这个女人是沐瑶。
“说完了。”他强撑着镇定。
“那臣妾,也提醒陛下一件事。”
沐瑶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这位新皇。
“当初在王府,陛下是如何答应臣妾的?”
“臣妾助你登基,你我之间,只是交易。”
“怎么,这才几天,陛下就忘了?”
“还是说,陛下坐上了这把龙椅,就觉得可以撕毁约定,对臣妾这个‘合作伙伴’,颐指气使了?”
萧逸尘的身体僵住了。
他发现,自己精心准备好的说辞,在她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她总能轻易地,找到他最无力反驳的角度。
“朕没有忘。”他艰难地开口:“但你如今的身份……”
“身份?”沐瑶打断他,笑了起来:“陛下是不是忘了,我这个贵妃的身份,是谁给的?”
“是我,帮你打下了这天下,让你坐上了这张龙椅。”
“现在,你反过来用这个身份,来约束我?”
“萧逸尘,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她直呼他的名字。
萧逸尘的脸,瞬间涨红。
是羞辱,也是愤怒。
“沐瑶!”他低吼出声:“你放肆!”
“臣妾一直都很放肆,陛下第一天知道吗?”沐瑶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宫门前的事,是臣妾做的,臣妾不否认。”
“陛下若是觉得有损皇家颜面,大可以一道圣旨,将臣妾废黜,打入冷宫。”
“或者,像对付上官皇后那样,赐臣妾三尺白绫。”
“臣妾,绝无怨言。”
她就那么平静地站着,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萧逸尘彻底乱了。
他又一次,被她逼到了悬崖边上。
废黜她?
赐死她?
他做不到。
且不说她背后牵扯的势力,单是那份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盘踞在心底的异样情愫,就让他无法下这个决心。
他感觉自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不,比那更难受。
是打在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上,烫得他手疼,心更疼。
他来,是想敲打她,警告她,让她收敛。
让她明白,谁才是这后宫,这天下,真正的主人。
可结果,他反被她将了一军。
大殿内,再次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最终,还是萧逸尘先败下阵来。
他一言不发,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那背影,带着几分仓皇,几分狼狈。
景阳宫,又恢复了冷清。
沐瑶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站了许久。
这个男人,还是那么幼稚。
以为穿上龙袍,就能成为真正的主宰。
他根本不明白,权力,从来不是来自于一把椅子,一件衣服。
而是来自于思想。
谁能掌控人心,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她转过身,重新回到桌案前。
方才被萧逸尘打断的思绪,重新变得清晰。
她提起笔,饱蘸浓墨。
手腕悬空,笔锋落下。
四个大字,出现在雪白的宣纸上,力透纸背。
君主立宪。
……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皇城褪去了葬礼的缟素,换上了喜庆的朱红。
宫墙内外,到处都挂上了崭新的灯笼,只待七日后的大年夜,点亮整个京城的夜空。
新年将至。
这本该是普天同庆的日子。
但对于御书房里的新皇萧逸尘而言,每一天,都是煎熬。
他当了一个多月的皇帝,才终于明白,那把龙椅,是多么的滚烫。
北境雪灾,八百里加急的奏报雪片般飞来,请求开仓赈灾的折子堆成了小山。
南疆战事又起,蛮族部落趁着大周内乱,蠢蠢欲动,边关守将连上三道奏折,请求增兵。
户部尚书天天跪在殿外哭穷,说国库里跑得老鼠,都得含着眼泪出来。
萧逸尘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
他是个将军,他会打仗,会杀人。
可治理国家,他不会。
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惊觉,他那个看起来昏聩无道,为了一个女人就能逼死亲兄弟的皇兄,究竟有多么可怕。
萧景南在位时,这些事情,似乎从未成为问题。
国库永远充盈,边境永远安稳。
皇帝,原来是这么难做。
御书房内,堆积如山的奏折,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霉味。
萧逸尘烦躁地将一本请求增兵的奏折扔在地上。
他做不到。
国库没钱,拿什么去赈灾?
京城兵力空虚,拿什么去增援南疆?
他空有六十万镇北军的指挥权,可那是他的嫡系,是用来稳定皇权的,轻易动不得。
“陛下。”
门外,内侍总管的声音传来。
“礼部、户部、吏部的几位大人,求见。”
萧逸尘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
又是这帮老东西。
“让他们进来。”
几位白发苍苍的老臣,鱼贯而入,跪倒在地。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母,立后之事,关乎国本,万万不可再拖延了!”礼部尚书磕头在地,声泪俱下。
吏部尚书紧随其后:“陛下,淑妃娘娘温婉贤淑,家世清白,堪为国母,还请陛下降旨册封!”
又来了。
天天都是这几句话。
萧逸尘感觉自己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消磨殆尽。
他知道,这些老臣不是真的关心谁做皇后。
他们只是想通过立后来试探他的态度,安插他们的势力,分割他的皇权。
“此事,朕自有决断。”萧逸尘冷冷地开口:“退下。”
几位老臣对视一眼,还想再劝。
“滚!”
一声怒吼,吓得几个老头子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御书房,又恢复了死寂。
萧逸尘颓然地坐回龙椅上。
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张脸。
沐瑶。
那个女人,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出过景阳宫一步。
她就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每日有宫女按时送去三餐,再也无人能见到她。
谁也不知道她一天天的,到底在干什么。
萧逸尘派去监视的暗卫,回报的消息永远只有四个字。
一切如常。
可这“一切如常”,才是最不正常的。
以他对沐瑶的了解,她绝不是一个能安分守己的女人。
她的沉默,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让萧逸尘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心慌。
她就那么安静地待在她的宫殿里,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像,无悲无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