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争得一席并肩(1 / 1)
谢清言辞别徐燕燕,回到尼山书院,立刻倒头就睡,醒来已经是日暮时分。
一晚上没睡,又爬了这么久的山路,她就算是铁人也要熬不住了。
何况这个身体虽有系统强化体质,却也只是加强了气力,该生病还是会生病,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
或许是这身体早就死了,被系统强行续命的原因。
谢清言也曾问过,为什么不能直接让她穿成位高权重的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直接当上皇帝,收梁山伯为义子,他想娶谁就娶谁呗。
反正he了就行,怎么he的你别管。
系统却表示,真正位高权重的人每天所做的事情不是宿主你这样毫无阅历的准大学生能承担的。
简单来说,人家的命,你受不住。
真要到那个位置,恐怕说几句话,做几件事就会被发现。
只有这种不起眼的旁支小姐,一步步走下去,才不会惹人怀疑。
桃枝立在她身边,听着她把昨晚发生的事情一说,甚觉惊心动魄。
手上还利落的替谢清言掖好被角,动作十分妥帖。
“真是奇怪?马公子怎么会知道你去了那里?”
谢清言摇摇头:“我也很想知道。”
他不是从来不涉足那种地方吗?
桃枝沉吟道:“我去问问马统。”
谢清言忍不住叮嘱道:“你问问就行,别把人玩死了。”
桃枝噗嗤一笑,声如银铃:“那当然了。”
“马统是我的好朋友,他死了,我也会伤心的。”
谢清言靠在床上猩红软垫上,闻言,她抬起眼睛:
“伤心多久?一瞬间?”
桃枝已经走到门口,这才转过头来,挑了挑眉:“很短吗?只要是诚心诚意的哀伤,一瞬间也足够。”
事实上,恐怕一瞬间也没有。
晚风再起时,桃枝的脚步声去而复返,掀帘进门的时候,甚至带进来一丝微凉的气息。
“问清楚了。”
“马统那小子,本来看到我想跑,后面被我逮到,又在那里支支吾吾,被我绕了几句就全说了。”
谢清言困得不行,强打起精神,示意她继续说。
“说是昨天马公子本来路过王蓝田和秦京生的房间,本来倒还没什么,到这边来找你,遥遥见到你的房间暗着灯,顿时便起了疑心。”
“转头就去问了王八德,那个软骨头,一脚下去什么都说了,说你们一起去了枕霞楼。”
原来就是这小子!
不过马文才也太多疑了吧,这么一丁点不对劲,他立刻就发现了。
真是巧到一块去了,谢清言自从搬来这边,有谢道韫约束着,自然不敢造次,每天老老实实在院子里。
她睡的又晚,跟马文才同住的时候灯也是亮到半夜,不开灯确实有点奇怪了。
但平时都是自己去找他,他从来没到这边来找过自己。
……
等等。
王蓝田既然疑心她的身份,甚至还找人整仙人跳,他的贴身书童肯定也参与了不少,还讹诈人家来着。
以王八德那种见风使舵,贪生怕死的个性,在马文才面前,恐怕连王蓝田的布局也会一五一十说出来。
那,马文才岂不是也要怀疑了吗?
这样一想,本来想去赔礼道歉的心情瞬间消散了个干干净净,她反倒暂时不想见到马文才了。
至少得想个周全的话术再说。
这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事。
于是,谢清言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匆匆来到讲堂,才想起来今天是授棋艺课的日子。
谢道韫昨天晚上和山长夫人相谈甚欢,又有王兰王蕙两姐妹在旁边讨教学问和女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院子里隔着房间,虽然有仆从侍应着,但谢道韫不想吵着她,便也没有太大动静。
以至于她比谢道韫还晚到讲堂。
她硬着头皮走到座位边,老老实实的坐下,马文才早已到了,面如寒霜,动作丝毫不变。
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她,显然是要把恩断义绝的态度贯彻到底。
谢清言留神去看他的手,倒是包扎好了,虽然缠着白布,倒还算行动如常。
主位之上,谢道韫正襟危坐在棋盘旁边,陈夫子侍立在侧,跟个小跟班一样。
跟他一开始反对谢道韫来书院做教席的态度对比,真是前据而后恭。
谢道韫声音泠泠,恍若清泉:“若是谁赢了本席,品状等级自然名列前茅。”
陈夫子立刻传话:“有谁请对第一局啊?”
要是王蓝田没有告假的话,这种场面,他一定要挑衅一番的。
但挨了四十鞭之后,恐怕他现在还痛的在床上直哆嗦呢。
谢清言笑道:“先生,学生请教了。”
她当然是很懂规矩的,工作的时候向来称职务。
谢清言话音落下,讲堂内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聚焦在这对谢氏姐弟身上。
岑元辰悄声道:“你倒是快,我正想说话来着。”
谢清言侧首:“可把你急死了,我下完你再下不就行了。”
谢道韫见是她,微微颔首,神色微笑:“好。”
谢清言在棋盘对面坐下,执起黑子,先行一步。
清脆的落子声打破了讲堂的寂静。
谢清言跟谢道韫私下也经常手谈,大部分输,偶尔赢个四五次,她还怀疑谢道韫是有意相让呢。
毕竟她的水平目前也就是去围棋兴趣班当老师混口饭吃的程度,谢道韫却是当世第一才女,自己实在是越级碰瓷了。
初始几十手,两人落子如飞。
谢清言全神贯注,纤长的手指拈起棋子,她手中黑子布局并不拘泥常理,总是奇峰突起,奇招频出。
谢清言也知道走正常的路子必然赢不过谢道韫,虽然走奇门险招也不一定能赢,但还有渺茫的希望在。
谢道韫却从容不迫,并没有因为谢清言偶尔的几处怪招抢占了先机就改变布局。
谢道韫的棋路是一以贯之的稳扎稳打,并不在意一城一池的得失,着眼于全局的掌控,简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一样引导着整个棋局走向她要的胜利。
棋至中盘时,谢清言故意在右上角弃掉两子,反而借此机会在外围筑成厚势,威胁中腹。
谢道韫看她使出这一手,不禁点头笑道:“弃小就大,明智之举。”
于是,谢清言又特地在左边盘角以残子成劫争之势,企图搅乱局面。
自然被谢道韫巧妙化解,她微微一笑,并不训诫,反而徐徐提点道:“清言,棋局之上可用机巧,却不可过恃机巧。”
这话是说棋局,也像是在说人生一般,谢清言在棋盘上确实透着股巧劲,可是人生一路上,光是有巧劲是不行的。
其实谢清言下的老不自在了,众人都围过来看这场对弈,而其中似乎有道视线,格外冰冷刺骨。
这简直跟无奖竞猜似的,她能不知道这视线的主人是谁吗?只是这视线太冷,搞得她也不知怎么的,本来棋局上也不得其法,被这么一盯,脑子都不好用了。
岑元辰站在人群外围,他素好棋道,没抢到好地方,只能伸长了脖子探出人群,正好见谢清言又要落下一子,忙惊呼道:
“清言你糊涂啊,这一步走错了。”
“有道是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你怎么会不明白呢?”
谢清言真想怼回去,你能不能自己来看看这局势?走哪里不是错?
就算没有这一子,这盘棋也已经输了好吗?
就是说,真的已经尽力了。
这个赢过谢道韫就能品状排名前列的诱饵像给驴弄个胡萝卜在前面,到底哪头驴能吃到还真不知道,倒是把所有人钓过来看她下棋了。
虽然她输了也不会觉得丢人,毕竟跟谢道韫下棋,就算下输了那也是无所谓,能在谢道韫手下坚持这么久已经够她写在品状排名上成为光荣的一行了。
旁边的萧昭业立刻给了岑元辰一拳,道:“岑潮生!观棋不语真君子,你别嚷嚷了,有本事你去下。”
岑元辰也不甘示弱,反而道:“我下就我下呗,那也得清言先让开。”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响起一阵细微的骚动和低笑声。
就连一贯温厚的梁山伯也不由得失笑,只觉得有趣,只可惜今日祝英台身体有恙,告了假,并不在诸学子之列,没能一观这盛况。
谢清言真想把棋盘抡起来砸到岑元辰脑袋上,没好气道:“哎呀,快闭嘴吧。”
不过他站的有点远,没抢到最佳观景位,挤在了人群后方,实在不好动手。
陈夫子立刻吹胡子瞪眼:“哪有这样胡闹的,这如何算输赢啊。”
谢清言既想笑,又想吐槽。
这说的,像岑元辰来了真能赢下这一局似的,还算起输赢来了。
简直跟地狱笑话似的,病人都快到临终关怀这一步了,突然俩主治医生讨论起来治好这人算谁的了,还有这个必要吗?
谢道韫温柔一笑,不仅不苛责,反而觉得看这群少年人闹腾颇为有趣:
“棋道切磋,本意在交流进益,不必过于拘泥。”
“既然如此,便相当于两人与本席对弈,若是胜了,就当做两人皆胜。”
岑元辰得意一笑,拍了拍手理了理袍子,便向前迈出一步,要走向棋盘。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却在此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马文才一袭蓝色学子袍,面容锋利,冷着一张脸把岑元辰按回了人群之中。
在岑元辰无力的目光中,他走到谢清言身边,微微欠身拱手一礼,动作潇洒,一举一动都是极为周全的世家典范:
“学生马文才,请教夫子高艺。”